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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2 / 2)

张斯年看来:“怎么?豆沙甜死你了?”

纪慎语说:“要是梁师父在就好了。”

张斯年扫兴道:“好好的提六指儿干什么,去去去,进屋睡觉去。”他眼里,那纪慎语就是个仍在发育的半大孩子,吃了就该睡,睡着就该长。

等外间只剩师徒俩,张斯年说:“小虎子白天过来一趟,说他给打听了,那楼竣工在即,盯着的投……投资商,多呢,你抓紧点儿。”

寅虎卯兔,小虎子是张寅的ru名。丁汉白点点头,干了一杯酒。

张斯年说:“我当初收你为徒,除了你有天分本事,还有个原因。”待丁汉白看来,他抱肘回想,“你特别狂,爷似的,那劲头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顿,老头骤然谩骂:“瞧瞧现在,快他妈跟我现在一样了!你被抄了家还是被弄瞎一只眼?端着深沉样儿给谁看?!”

这高声把里间的那位惊梦了,纪慎语跑出来,外间却没人,丁汉白被揪到了院里。张斯年扔一把铁锹,指着中央,让丁汉白挖。

丁汉白发懵,撬开松动的砖石,连挖数次,露出一个箱子。弄出来,扑了土,撬开后里面是个大泥团。纪慎语凑上去一闻,不让敲,去自己背包里翻出药水,抹上去,那坚硬的泥竟一点点软化了。

贮存器玩,这种方法最有保护力。

一层层剥开,里面的物件儿一寸寸暴露,就着明晃晃的灯泡,衬着乌麻麻的黑天。铁锈花看清了,兽面纹看清了,狮耳也露出来了……丁汉白停下手,大惊失色地看向张斯年。

张斯年说:“接着擦。”

丁汉白用了一万分的小心,胸膛震动,心脏都要蹿出喉咙。大清雍正年制,款识一露,他将这方尊抱在怀里,生怕摔了、磕了,指尖都紧张得颤抖。

纪慎语立在一旁,他没那慧眼,可他懂制造。行里有“一方抵十圆”的说法,这方器向来比其他器型珍贵,还有那遍布全身的开片,是哥釉著名的“百圾碎”。

张斯年蓦然眼红,这么件宝贝,他父亲当初为保护它而丧命。多少个夜晚战战兢兢,他藏着,护着,却也白天黑夜害怕着,转身进屋,他觉得真累。

“师父。”丁汉白叫他。

他说:“卖了吧,不得低于一百万。”

纪慎语大惊,一百万?!那是什么概念?!

百万高价,依然炙手可热,这下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然而丁汉白望着老头的背影,却悄然改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所有涉及到的价格均查阅了藏品或相似藏品的官方估价、拍卖价格,根据年份不同稍有调整。

第60章转机。

还是屋里的破桌,酒菜挪开,铺垫三层厚布,那方尊妥当地搁在上头。丁汉白和纪慎语各坐一边,盯着,瞅着,舍不得摸,生怕这宝物损坏一星半点。

纪慎语问:“师哥,这真的值一百万?”

天文数字,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敢梦想有一百万,丁汉白点点头,旋开放大镜检查唇口。无瑕,唇口与短颈,一体的肩腹,哪里都保存完好。转念一想,糊着药泥隔绝氧化,埋在地底下,要不是他遇到天大的难处,还会埋藏多久……

这时,老头在里间哼起戏词,唱的是《霸王别姬》中的一段。丁汉白踱入屋内,细细听,这段戏的曲牌名是“夜深沉”,此刻唱真是应景。

张斯年倚着床头,合眼,吊眉,将字句唱得婉转沧桑,最后一字结束,那干枯褶皱的眼皮已然泛红。丁汉白坐到床边,问:“师父,如果我并不需要钱,那方尊你打算埋到什么时候?”

张斯年说:“不知道。”也许再埋十年、二十年,直埋到他死。他不怕死,一丁点都不怕,朝生暮死都无妨。他倏地睁眼,动动嘴唇,却没讲出话来,只无限凄凉地笑一笑。

丁汉白心真疼啊:“老头,那物件儿叫你受罪了,是不是?”

张斯年点头,又摇头,慌神望一眼窗外。人老了,嗓子也老,此时听着格外嘶哑:“我以前和你一样……和你一样!”他蓦地激动,怕丁汉白不信似的。可他曾经真的和丁汉白一样,意气风发,像个爷,但为了保护那些宝贝,瞎了眼睛,家人死的死,逃的逃,经受难以忍受的屈辱。

他太害怕了,不知道余生会不会又来一轮,所以提心吊胆。

丁汉白轻声问:“师父,让我挖地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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