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了这么两句,何晋就说不下去了。
何父突然想起三年前,何晋在华大宿舍跟他的争吵,他憋闷地咆哮着自己的不甘,质问他们有没有理解过他,有没有问过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当时何父没明白,只觉得何晋不懂事,一冲动便把过往的真相告诉了他。
何晋冷静了、泄气了、回家了,他不再叛逆,不再反抗,还听话地跟那个男孩子断绝了关系。
他现在表现得像一个大人了,成熟懂事,认真工作,乖乖相亲……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何父想,自己如愿以偿了,应该觉得欣慰才对,可他并没有,三年前何晋与他争吵时说的话,反复在脑海中浮现,对比这几年他对何晋的观察,何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是的,他的孩子好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那不是刻意表现在脸上的“不快乐”,而是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隐忍的痛苦,只有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才会不经意地泄露出那么一点点。
何父也没忘记,当年何晋紧握着拳头、颤抖着肩膀,愤怒地朝他吼叫着——我不想以后变成一个我自己都讨厌的人!
回想起那一幕,年近七十的老人浑身一震,他颤颤巍巍地掐灭了烟蒂,轻声问:“何晋,你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么?”
何晋沉寂许久的心因为这句话,重重地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又黯然了,他爸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这样镇定自若地站在这里。
他想,我喜不喜欢,要紧么?重要的是,这样的我,你们喜欢。
“就那样吧,我没得选择。”何晋平静道。
换位思考,如果他出生就是个智障,是个残疾,他父母会弃他于不顾吗?不会,他们也会好好地把他养大,所以,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和遗憾,他也不会抛弃生病的老母。
养育之恩,反哺之责,这是他身为男人、身为人子该背负的东西,即使代价是放弃自己的快乐与幸福。
何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突然反应过来,何霖的悲剧以及带给这个家庭的影响,其实本不该由何晋来背负……
何晋见老人愁眉深锁,还反过来安慰他:“爸,你不会别觉得我对你们有怨恨什么的吧?别乱想了,我挺好的,妈的病也好了很多,你自己也注意点,少抽些烟,你跟妈身体健健康康,才是让我最放心的事。”
何父无力地点点头,何晋劝完就转身回去了,陪他妈妈看了会儿电视,到了十点,准时回房间睡觉。
两天后,秦炀来q市了,粉丝见面会安排在那天下午两点到五点,地点在文化宫,当地的电视报纸和网络媒体早就开始争先报道。
三年来,每次从身边人口中听到秦炀的名字,或是无意间在移动广告上看到对方的影像,对何晋的内心都是极大的触动,所以他一直没敢看和秦炀有关的新闻。
这天是周六,何晋不用上班,还被安排了中午去跟他爸原同事的大表哥的侄女相亲,早上十一点左右,他就出了门。
q市很小,市中心最热闹的那么一块地方,东西南北圈起来不过几条马路,何晋订的餐馆就在距离文化宫千米远处的盛意广场,一家口碑很不错的粤菜馆。
到餐馆时十一点四十五,距离跟女方见面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看了一眼手环里收到的女方资料——段书蓉,27岁,q市电视台编辑部职员,s省传媒大学中文系毕业,谈过一个男朋友,兴趣爱好……
后面不需要再看了,何晋直接给对方发了条短信,告知桌号,然后先要了一杯意式咖啡,镇定下来,开始打腹稿准备说辞。
一般相亲约会,女方稍稍迟到一会儿是常态,何晋本以为至少要等半小时,不料对方十二点没过就到了!
“请问您是……何晋,何先生么?”
简单的格子衬衫、朴素的灰色棉质卫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段书蓉努力把这个人跟记忆中的白衣少年联系起来。
何晋猛然抬头,眼前一亮:大眼睛,尖下巴,长直发,简洁精致的ol齐膝裙套装,是个美人。
“段小姐,您好。”他赶紧伸出手跟她一握,然后从容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坐吧。”
段书蓉的视线没从何晋脸上移开,她坐下后,不确定地问:“何晋,你不记得我了?”
何晋一愣,复又抬头凝视对方的五官,他摇摇头,歉疚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们,”段书蓉的手指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线:“初中同一个学校。”
何晋慢慢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又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