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住院吗?”这人揉了揉鼻子,“我家里老娘病着,我没法住院啊。”
左胫骨中下段螺旋形骨折。
建议住院治疗完善(患者拒绝)……
这人拒绝住院的理由让他想起了项西,这小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爹,有没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妈,到底是不是18岁……
石膏固定,给予脱水、消肿、止血治疗……
把这个病人处理完之后,程博衍跑到厕所去洗了五分钟脸,往回走的时候听到值班的小护士说了一句:“又下雪了啊!”
他走到走廊的窗户边往外看了看,还真是又下雪了,还以为今年不会再下雪了呢。
程博衍低头打了个喷嚏。
赵家窑一片昏昏欲睡的黑暗里,项西看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偶尔会在不知道哪来的光里闪动一下。
四周很安静,连半夜里的骂娘声都消失了。
项西打开通往后巷的门走了出去,转到二盘屋子楼下。
他从雪地里捡了块很小的石子儿,抬手用手指一弹,石子儿飞到二楼,在玻璃上轻轻磕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屋里的人听到。
窗户没有打开,但窗帘晃了一下又关上了,两分钟之后李慧从后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穿得很厚实,手里还拿着个小兜。
项西过去抓着她的胳膊飞快地顺着后巷的墙边往街口走,李慧沉默地跟着他,全身都在抖。
这么拽着她半跑半走地一直到了大街上,项西才停下了,犹豫了一下又带着他拐进了另一条小街,背街小巷的走着。
李慧来了大洼里几年从来没离开过这地方,哪条路都不认识,只是沉默地让项西拽着她,一路小跑地跟着。
最后项西带着她回到了大街上,从兜里拿了个信封塞到了李慧手里,再把李慧推上路边的一辆出租。
给司机说完地址之后他转身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司机往那里开,只是这个地址他记得很清楚,平叔捡到他的地方,是条能出城的土路。
如果李慧命大,顺着那儿也许就能跟馒头一样用雪地徒步行走的方式开始另一种人生了。
干完这件事,项西没有趁黑回17号。
他去了趟同奎胡同,把自己放在那里的东西都整理好,用一个小包装上了,随时可以拎上就走。
平叔那儿回不去了。
无论李慧能不能跑掉,他都回不去了。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理会李慧的求助,是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帮她,李慧自己也不知道。
平叔没有多大本事,却足以把他们死死地钉在这里,无论怎么动,都会撕心裂肺。
项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这么做。
只是很清楚这种自绝后路的方式,倒是能改写自己的“人生”了。
夜深了,离天亮还得挺长时间,从住院部走廊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不远处的街道,闪着霓虹,偶尔飞驰而过的车灯。
这种看着还挺繁华的景象却让程博衍感觉有些寂寞。
小时候他挺喜欢拿着望远镜趴在窗口往外看,远处的高楼,附近学校的操场,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半夜里站在树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