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爸这情况吃药行吗?”年轻人问。
“这个没什么药能治,”程博衍看得出大叔家里经济状况应该不是太好,父子俩都穿得很破旧,“之前吃的那些活血化淤和止痛的药可以吃点儿,但那个只是暂时缓解一下,主要是大叔年纪大了,情况又比较严重,那天片子我给大叔说过,塌陷严重,间隙几乎没有了,所以考虑换关节。”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最便宜的都得小十万了啊。”
“明天早一些来,梁主任一上午都在的,你们再让他看看,他经验丰富。”程博衍说。
程博衍又跟他俩聊了几句,没有安慰,他离开的时候父子还坐在长椅上愁眉不展。
这种无奈让他想起了项西。
在平常人看不到的那些角落里,有很多人孤单地守着自己的艰难和无助。
而无论有人看到还是没人看到,很多时候都会无能为力。
这就是程博衍对项西说的那个摄影师拍的照片感觉有些不舒服的原因,这些内容呈现在眼前,在惊讶,感慨,同情,或者是愤怒和鄙视之外,更多的感受是无能为力。
于是那些东西的意义,在很多时候也许只是撕开了一些人的伤,让另一些人疼,之后再归于平静。
回到住院部,还在走廊这头,就看到了从那边楼梯跑上来的项西,手里拎着两兜饭盒。
扭头看见程博衍,项西笑了笑。
程博衍觉得这两天项西有些不对劲,具体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还是会笑,会耍贫嘴,但却感觉不到他从心里透出来的那种开心劲儿。
项西把饭拿进了他办公室,手里还有一大瓶酸奶,往他桌上一放:“冰的,赶紧喝。”
“你买的?”程博衍愣了愣。
“嗯,不记得哪天了,你是不是说想喝酸奶来着,”项西说,“今天那边送餐的让帮买啤酒送过去,我就顺便给你买酸奶了。”
“你也喝点儿吧,”程博衍摸了摸瓶子,还挺冰的,于是拿了个纸杯倒了一杯给他,“一脸汗。”
“这哪解渴啊,”项西说是这么说,拿过酸奶还是两口就喝没了,然后随手把脸上的汗抹了抹,看了程博衍一眼,从他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重新擦了擦脸,“我走了啊,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我去给你买回来。”
“没了,你别瞎窜了,”程博衍打开饭盒,“记得跟老板商量取钢钉的事儿,手术费你不用管,我先垫着。”
“我真怕我还不上啊,这都多少了,得有两三万了吧?”项西叹了口气。
“没事儿,”程博衍不急不慢地说,“还不上可以……”
“别别别别别卖我那个坠子,”项西赶紧摆摆手,“我肯定能还上。”
程博衍看着他笑了笑:“加油。”
走出医院的时候项西回头看了看,他以前对医院没好感,生老病死,这地方聚集了无数人的一生。
好人也会死,坏人也能活。
不过现在医院对于他来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新的一页,还有程博衍。
只是今天他心情不好,严格来说是很糟。
这两晚上一直睡不踏实,反复地想着大健往他脸上扫的那几眼,其实他虽然一直在给自己找理由,但还是不得不鼓起勇气面对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现实。
就算给大健捂个口罩,他估计看几眼也差不多能认出来了。
早上起床洗脸的时候他总是胡乱擦几下就走人,今天有些迷糊,对着镜子多看了两眼,于是更是已经确定,大健认出了他。
店里干活儿很累,总出汗,他干活的时候都没贴创可贴,但对着镜子时,眼角下方那块明显比旁边皮肤要浅的痕迹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那天他口罩捂得很严实,但是……他拿毛巾遮住了自己半张脸,那块浅色的皮肤还是露出了一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