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看了他一眼:“嗯?”
叶荣秋探头往车外看,看见周宏宇和司机都在离车很远的地方,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于是他缩回车里,小声说:“可是我不想结婚。”
“哦。”黑狗点点头,爽快地说:“那就不结呗。”
几句“可是”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叶荣秋咽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很高兴。这么多天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就想有人顺着他的心意说一句,可黑狗不在的时候他知道这事不管找谁说都没有用,就连一直宠着他的父亲和兄弟都希望极力促成这件婚事的。黑狗不仅说了让他高兴的话,而且是从黑狗嘴里说出来的,让他更加高兴。
黑狗莫名地看着他:“你笑啥?”
如果这时候有面镜子,叶荣秋会发现自己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他连忙故作正经地摇头,以显得自己没有那么轻浮:“没有啊。”
黑狗撇撇嘴:“生在福中不知福,劳资想要个媳妇儿还没有呢。”
叶荣秋高兴地问道:“没有人愿意嘛?”
黑狗瞥他:“咋?你愿意给我当媳妇儿?”
叶荣秋哼了一声,倒也没生气,笑嘻嘻地说:“结婚有什么好的,如果不是他们催,我一辈子不结婚也没什么。”顿了顿,又道:“阿黑,你以后就留在我们家做事吧?”
黑狗显得兴趣缺缺:“先把你好手好脚地从安庆带出来再说吧。”
叶荣秋愣了一下。他知道黑狗是担心他在安庆会遇上什么麻烦才跟过来的,可他心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听黑狗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他带自己离开安庆以后又要走。他渐渐感到生气了,黑狗如果看不上他,就不要来招惹他;既然担心他关心他,为什么有不肯留下?来来去去,难不成是耍着他玩么?
叶荣秋想赌气地说“谁要你保护不想干你就走”之类的话,又怕真把黑狗说走了,为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黑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收回手继续眺望窗外的风景。
周宏宇回到车上的时候,发现叶荣秋和黑狗还是一人望着一边的窗外景色发呆,好像刚才他和司机离开的时候这两个人之间就压根没有说过话。不对,应该是说过话的,而且好像还吵了一架,因为气氛只比刚才更加压抑沉闷。
于是车的后半程,周宏宇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果断当做后面两个人不存在,和司机两个人谈星星谈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这才好歹把车里的气氛活跃了一点。
当天晚上他们才到安庆,这时候已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周宏宇没法大半夜约那些官僚出来说事,只好先找了个住处住下,明天再开始办事。为了给叶荣秋和黑狗化解误会的机会,他安排住处的时候有意让黑狗和叶荣秋住隔壁房间,两人房间的阳台同一朝向,只要到阳台上就能面对面聊天。
晚上叶荣秋洗完澡以后,换了件干净的衬衣,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阳台上乘凉。五月底的天气正是最舒服的时候,春寒已去,而暑燥尚未来临,夜晚徐徐的微风让人无比惬意。
叶荣秋走到阳台上的时候黑狗已经站在旁边的阳台上了,他手里拿着根烟正吞云吐雾,叶荣秋低头一看,见他脚边已有两根烟头,不禁皱眉:“你的烟瘾真大。”
黑狗愣了一下,突然变得很吃惊。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烟,表情逐渐变得古怪。因为曾经的经历,他厌恶并且回避会让人上瘾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并没有烟瘾,烟也并不能给他带去什么快乐和安抚,他只是在闲时可有可无地抽着,好让自己有事情可做。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闲下来时不抽根烟,就觉得少了什么。
黑狗被叶荣秋说破,先是觉得惶恐,渐又觉得可笑。他原想否认自己并没有烟瘾,可是这不是烟瘾又是什么?有的瘾是像白粉一样强烈的,有的却是细水长流,沾染上了还不知不觉。这些瘾头不见得非是毒品dǔ • bó一类让人伤筋动骨的,其实很多习惯也是一种瘾,比如他习惯了将漫不经心作为保护色,比如他习惯了自我作践,比如他习惯了躲在暗处自以为清醒地嘲笑别人的欲海沉浮,这都让他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感。这些其实都是瘾,动一动就让他无所适从。
叶荣秋眼看着黑狗的表情从惊讶变为茫然,最后又仿佛自嘲地摇头叹气,却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小声嘀咕道:“我又说错了什么?”
“没有。”黑狗想了想,把长长的胳膊伸出去,然而他与叶荣秋之间的距离远了些,他够不到,于是他笑着说:“大侄子,脑壳凑过来点哟,让我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