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儒心头一悸。明明自己站着他躺着,居高临下的是自己,怎还有一种被人俯视的错觉?
“我从未去过钟灵寺。”顾射缓缓道。
大儒怔忡道:“那你是如何作的画?”
顾射道:“我从未作过。”
大儒僵住。他为顾弦之一幅秋末访钟灵寺神魂颠倒数年,不想竟是假的?“这,不可能。那人若有这般造诣,何至于仿冒他人之名?”
顾射问道:“画呢?”
大儒道:“此画乃是明镜斋的镇店之宝之一,还在店中。”他心中着急,原本想请顾射一同前去查看,但见顾射躺在床上,想起他身体不适,很是踌躇。
顾射对顾小甲道:“你随他去。看看是岳凌,还是章子书。”
顾小甲应声道:“是。”
大儒问道:“岳凌和章子书又是何人?”
顾射道:“活人。”
大儒碰了个软钉子,不敢再说。
顾射闭上眼睛,流露出疲态。
大儒们个个都是有眼色之人,当下一一告辞离去。之前那个求画看的大儒还不忘将顾小甲拉走。
顾小甲原不放心,后来见陶墨上前一步,自动补了他站的位置,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柳崇品和姚师爷留了下来。
姚师爷诚意十足地正式道了回歉,又解释知府的“无心之失”,恳切地请求顾射谅解。
顾射闭着眼睛,置若罔闻。
柳崇品适才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头还记着恨,但又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最终还是豁出面子,故意朝前走了两步,离顾射榻前一步之遥处站住,柔声道:“顾公子可有画作?可否让小生看看?”
顾射睁开眼睛。
柳崇品狂喜。
“我的画作,为何要给你看?”顾射问道。
柳崇品被问得一窒,不过他脸皮素来厚,很快回神道:“我对顾公子景仰已久,拳拳之心可昭日月。顾公子莫不是不信我?”他自认为自己的表情语气都十分恳切,任顾射铁石心肠,也会稍稍动容。谁知顾射不但是铁石心肠,而且还是比铁更刚,比石更硬的铁石心肠。他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道:“刚才来的,都是景仰我的。”
姚师爷旁观者清,看出柳崇品屡战屡败不但讨好顾射,反而惹了他的嫌,忙道:“顾公子伤势未愈,不宜太过操劳。柳公子,不如我们改日再来探望。”
姚师爷看出的东西,柳崇品又如何不知?他就驴下坡道:“还请顾公子好好休养,崇品告辞。”他又是深深一揖,态度之虔诚,如供奉神明。
奈何顾射连搭理都欠奉地闭上了眼睛。
陶墨忙送两人出去。
至走廊,姚师爷猛然停步,转头对陶墨道:“陶大人,当日之事,实是一场误会。还请陶大人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陶墨道:“知府大人所言属实,是我玩忽职守,应当请知府大人宽恕则个才是。”
姚师爷以为他反讽,顿时有种吃了一只苍蝇的感觉,半天才干笑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陶大人何必耿耿于怀?倒是连累顾公子平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唉,还请陶大人代为美言。”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