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随身带烟,身上也没有半点烟火的气息,一看就是没有烟瘾不怎么抽烟的人,可是点烟的动作却熟练得很,白烟弥漫,神情越发看不分明。谢一沉默了一会:“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王树民,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了?”
王树民木木地坐在那里,还没从打击里回过神来,没有申辩,心里乱糟糟的。
屋里开着空调,空气有点干燥,谢一润润嘴唇,笑了笑:“王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想想你爸妈怎么办?就你们家住的那个放个屁都能砸脚后跟的地方,谁还不知道谁?他们老两口在那住了一辈子,你还让不让他们立足?”
谢一说着说着,笑容就慢慢转苦,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偏过头去,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他曾经靠着这弥漫着尼古丁的空气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些年,可是后来戒了——既然没人疼,自己总要在意着自己。
王树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小谢,别抽了。”
谢一耸耸肩,从善如流地把抽了一半的烟按在一尘不染的烟灰缸里熄了,转身去厨房,沏上一壶绿茶,拿出两个玻璃杯子倒上,把一杯推到王树民面前,仍然靠着壁橱站着,好像这样视觉上的居高临下能给他底气一样:“在外边疯几年,创业也好,长见识也好,差不多了就回家吧,好好过日子,该干什么干什么,人家姑娘说得再好,也不会老等着你一个人——别那么……自私。”他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杯子,一只手在杯沿处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这世界上好多新鲜事,不过不是什么新鲜事都要去尝一口才行的,没什么结果的东西,你又为什么非要走错那一步呢?这不是自己想不开么。再说,我……”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王树民猛地站起来,一把把谢一拽进怀里,冒着热气的茶水泼出来洒了一地。对方的气息近距离地扑面而来,谢一先是呆住,随后觉得身体像是被某种说不出的力量禁锢住一样,让他浑身僵硬,却分不出一点力气来推开王树民。
王树民的手臂从谢一的肋骨下穿过,深色毛衣下的身体简直说得上是瘦骨嶙峋,卡得他手臂生疼生疼的,可是比不上那一瞬间心里涌上的难过,他想谢一的腰真是细……细得好像一掐就能掐断一样,可是永远挺得那么直,不管自己和别人往上压多少东西,都一个人忍着不说。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先是错愕,随即僵硬,到最后居然忍不住微微地战栗起来。可是王树民什么都不想想,因为他发现抱着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就像是很多年前的夙愿就这么偿了似的,那些他自己都体察不到的心意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那些隐晦的渴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那些……
黄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问过他,知不知道狗熊它奶奶是怎么死的,王树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狗熊他姥爷。
他慢慢低下头去,笨拙地贴上谢一苍白冰冷的嘴唇,几乎是虔诚地小心翼翼地试探,带着随时准备被人一巴掌打飞的诚惶诚恐,细细地品味着那个人的味道。一只手轻轻地在谢一后背滑动,好像要安抚着不停颤抖的人一样。
可是谢一没有拒绝,因为他悲哀地发现,无论怎么样,这个人都是他多年来的执念,是魔障,他的身体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暖的贴近,所以他因为这样的无法控制而颤抖得更加剧烈。
王树民的手在往下滑,小心翼翼的吻渐渐变了味道,更加深入,更有侵略性,呼吸纠缠在一起,越来越急促……谢一手上还剩下半杯水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清脆地粉身碎骨了,谢一一激灵,猛地推开王树民,后背死死地抵在壁橱上,脸颊上泛起的一抹淡淡的殷红好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褪去。
心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连带着整个胸口,整个身体都在那越来越快的频率里抖动,谢一的手指狠狠地掐进壁橱的缝隙,用以克制身体的悸动,然后他默默地转身去门口找出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片。
衣服上有暧昧的褶皱,可是他一举一动就像是偶人的慢动作一样。
王树民的眼睛有点红,目光片刻不离地跟着他,谢一收拾好了地上的狼藉,这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回归了正常频率,他又重新找出个杯子,给自己另续上一杯水:“你何必呢?刚才话没说完,我其实想告诉你,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今天应该见过她了吧?”
王树民呆住。
随后谢一摇摇头,指指客房:“泠泠说去接你之前已经把客房收拾出来了,你就在里面凑合几天吧,实在住不惯的话去主卧也行,我去睡客房。”没有给王树民说半个字的机会,谢一端着茶水进了书房,“我还有工作,自便吧。”
谢一拍上自己书房的门,桌子上的黄采香正对他笑得甜蜜,多好的一个女人,可是偏偏看上了谢守拙那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她不是红颜,怎么也那么命薄呢?他有些疲惫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画得圈圈点点乱七八糟的意大利语教程。
和王树民说上三言两语,真比和那帮中外商人谈判还累,谢一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窝囊地推出了蒋泠溪做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