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里曾经来了一个巨大的推土机,摧枯拉朽地毁掉了一切,将他强行驱逐出境,等他好不容易攒够了勇气和力量杀回来,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路而了。
整个小区、城市……甚至浩瀚无边的国土,都空旷了起来。
窦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出他不怎么用的社交账号,磕磕绊绊地联系了一些过去不熟的同学,但哪里都没有徐西临的踪迹。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向前走,不断地向前走,不断地强大,总有一天,能挽回失去的东西,后来才明白,世界也在向前走、不断地走,旧的东西不断地变质蒸发、灰飞烟灭。
没有什么会等他。
窦寻不是个容易死心的人,后来一段时间,假期、学术交流,有机会他就往国内跑,跑了好多趟,可是每每徒劳。
他像离群的候鸟,无数次地从越变越陌生的“家”门口走过。
看见福字没了。
看见学步车也没了。
看见学步车变成了一辆儿童自行车,院子里种起一茬郁郁葱葱的小香葱……
那里一年比一年陌生,最近,房子的新主人更是翻新装修了一次,把外墙重新粉刷了,还装了怪模怪样的防盗窗。
窦寻这天下午其实刚从徐家旧址回来,转道去学校办了点手续,叫了辆车,谁知遍寻不到的徐西临没有一点预告地出现了。就好像流浪汉捡了个彩票,结果被告知中了大奖,简直找不着北,窦寻坐在酒店里,过目不忘的脑子完全想不起自己路上都说了些什么。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真实感觉是什么呢?
难以形容……反正他把徐西临的驾照号码背下来了。
徐西临公司放假了,他第二天亲自开车,把从老成那弄来的几盆花给大客户送去,连堵车再应酬,耗了一整天的工夫,看起来很忙。
然而等红灯的时候、等人的时候,结账等服务员刷卡的时候,他却总是忍不住低头看手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翻什么,总觉得有点什么事要做。
徐西临当了一整天心不在焉地网瘾少年,茫然地结束了年前的工作,回家拿着一把松子跟灰鹦鹉玩“你扔我捡”的游戏,把家里祸祸得一团乱,又跟鸟一起收拾——鸟负责捡零碎的松子和自己掉的毛,徐西临蹲在地上擦地板。
擦着擦着,他恍然大悟了自己想干什么——他想给窦寻发条信息,问候或者拜年都行……总之说点什么。
徐西临坐在刚擦完的地板上,反复斟酌了半晌,把手机拿起来又放下,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一声简短的问候快把他脑浆熬尽了。
灰鹦鹉瞪着眼落到他肩膀上,好奇地探头看他手机,尖利的爪子又勾破了他一件毛衣。
“嘶……败家玩意。”徐西临抱怨了一声,没轰它走,逗鹦鹉说,“别闹,给爸爸唱首歌。”
灰鹦鹉淡定地低头看自己的爪子,刮他的衣服玩,不吭声。
“壮志凌云几分酬,知己难逢几人留……”徐西临哼了两句《逍遥叹》,想给它定个调。
结果鹦鹉不接受他的点歌,直着脖子无意义地嚎叫了几句,然后冒出一句:“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徐西临忍无可忍地屈指一弹鸟嘴,制止了该死的《爱情买卖》。
灰鹦鹉被打扰了歌兴,愤怒地把他肩头挠秃噜线了。
徐西临:“小孽畜。”
真不愧是窦寻买回来的。
随后他想了想,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在了一边,对灰鹦鹉说:“你说得也有道理。”
当年是他不由分说地掰开窦寻的手,一刀两断,也是他一个电话叫来窦俊梁,把他们俩至之间最后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打散的。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窦寻总会有新的生活,而且那天车上三言两语,他似乎对自己还有点心结未消,徐西临想,他要是再腆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去打扰,未免太下作了。
徐西临对鸟说:“太不是东西了,对不对?”
灰鹦鹉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八百标兵奔北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