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要把自己介绍给他的父亲而已。
迫不及待的。
渴望一个点头,一份祝福。
自己又何尝不是。
在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蠢蠢欲动的,在幻想着那个老人用慈爱的目光看向自己,眼中有着欣赏,将施洋托付给自己,说出最真心的祝福。
秦岭的大门遥遥在望。
施洋将车开到了屋外面的一处停车场,说:“从这里开始就要步行了。里面三步一岗,十步一哨,蟑螂都进不去。你知不知道,早几年我不听话的时候,我爸就吓唬要把我送来当狱警。说实在话,当时是真的吓到我了。我是知道狱警这活儿的,不好干,寂寞,枯燥,还和一群穷凶极恶的大老爷们儿捆在一起,真心太无趣了。”
“后来呢?”彦朗打开车门。
“当然没来了,我爸就是吓唬我,我妈才舍不得我来这里呢。再说了,我跑来当狱警,这多耽搁事儿啊,本来大学毕业我的去路都安排好了的。t市知道吧?一个副市的秘书,我连房子都找好了,外表看着很一般,里面有两百多平米,就等我毕业后过去呢。怎么可能让我来当狱警啊,这不是绕远路吗?”
彦朗笑了下,施洋也在笑,谁都没有说,如果不是出了那些事,施洋现在怕是已经可以到乡镇当一把手去了吧?那么大的背景,只需要按照规矩一年年的熬,要不了多久就能再次回到京城,到时候老爷子下了,施洋的父亲顶上,施洋的路能有多好走啊,一路顺遂的,就算站不了他父亲那么高,当个手握小权的中层领导也是没问题的。结婚生子,儿孙满堂,这辈子必然获得富足圆满。
然而,想法也能到此为了。
人生的变故就是这么的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但灾难来临,有人逃掉了,有人站起来了,有人却倒下了。
施洋是后者,无论他这样做的是对还是错,旁人都没有资格置喙,针扎不到肉上疼的不是自己,你又凭什么在那个时候确定自己就一定是站起来的那一个。
有些灾难是颠覆性的,可能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蒙了,浑浑噩噩的,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彦朗能够理解施洋,所以才疼惜他,想要保护他,护着他从那些阴影里走出来,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没必要较那个劲,愤世嫉俗的,难过的不还是自己吗?
从自由的世界走进铜墙铁壁的要塞,当钢筋混泥土的高墙遮住了头顶上的光线,在视野暗下来的那一瞬间,彦朗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狠狠压了一下。
自由这两个字,在这里是不存在的,每个人心里都渴望着,然而却无法实现。
负面的气息在这里蔓延,哪怕窗户一尘不染,脚下的地面干净的有如镜面,但是却有如一个压缩机将这里包围,空气被一点点的抽离,空间在慢慢缩小,像是四面八方的倾轧和挤压,于是心脏也跟着锁紧,再锁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长长的走廊走到了尽头,一扇铁门开着,屋里光线惨淡,窗户外面的树枝遮挡了阳光,寒气从脚底下钻出来,头皮都麻了一瞬。
彦朗定了定神,就看见这是一个大约十平米的房间,长方形的空间里摆着一个长方形的桌子。桌子实际上并不大,只要伸出手就能和对方握上。也没有现象中的铁栅栏,除了寒冷,这个房间似乎并没有太多让人意识到这里是监狱的家具。
施洋的父亲就坐在桌子的那边,手上也没有戴手铐,虽然穿着深蓝色的囚服,但是神情很平和,多年的牢狱生活并没有抹灭眼中的火苗,尤其当自己的视线和对方对上,寒芒吞吐,那一瞬间,彦朗觉得眼前的老人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来的目的。
或许,施洋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件事,早就有人告知了这位。
毕竟,他倒了,施家还在,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锦上添花的人。
狱警在身后关上门,给了他们单独的空间。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施洋和彦朗并排站在桌子边上,身后就是椅子,却没坐下。施洋拉着彦朗的手,有些局促地说:“爸,彦朗,就是我之前说的,说的人。”
施温书的视线移到彦朗的脸上,藏了所有锋芒的和光芒的眼睛漆黑的好似平静无波的潭水,那是一种死寂,反而让人更加的心惊。
彦朗的心往下沉,作为被直接观察的人,他能更加直接的感觉到施温书的不喜。
他在心里苦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如果有一天我的儿子带了个男人过来让我承认,我也不会喜欢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