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卖了
乡村里的夏天下午带着微微凉风，奶奶们都喜欢坐在屋檐下摇着蒲扇乘凉，再热的太阳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嫌热，这里是乡村，无工业污染，无化学污染，空气清新自然，徐徐夏风吹得人舒爽，随便坐哪都能睡上个好觉。
赵小飞光着黑丫丫的脚跑过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水泥晒谷场，中午中喝了凉水的他跑起来轻飘飘的，他家的兄弟多，这会儿计划生育还在严抓，但他妈还是一个仔，一个仔的下，他排第三，今年四岁，上面有八岁和六岁的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两岁，另一个还在襁褓中。
人说养儿防老，这会儿赵家可真的是尝到儿子多的滋味，赵奶奶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有儿有女那是最好，孙子虽是三年抱两，但是那女儿是没见着呀，生了儿子自然也要生女儿。
前头生了两个儿子，后面自然要博生女儿，谁知道这赵家香火烧得好，年年生都是儿子，这赵小飞一生下来就被赵奶奶忽视，要疼也疼那两个大的，大那两个名字可都是托村里有文化的老头儿给取的，赵小飞的名字那可随便了，他生的那天，见有只蚊子飞过，但随口叫了赵小飞。
刚生下来的赵小飞除了他娘偶尔会疼爱些，从小就有一顿没一顿的养着，骨骼没发育好，瘦瘦小小的，没长肉，赵奶奶摸着都嫌烙手，由于经常跟在外面打滚，自个儿玩，晒得像个小黑炭。
第三胎生个男孩，那么就继续生个女孩吧，人说女儿都知道疼爹疼娘的，也许是香火烧得太好，祖宗们都让他家只生男孩去了。这会儿国家计划生育也开始严抓，他家生这么多个孩子，小的两个在危险期的时候都分别送到亲戚家里藏着，这总不能把家中儿子都藏起来吧，老三赵小飞还在家晃悠。
于是原本就没有几个钱的赵家就被罚了款，要你家没钱，那来抓人去结扎的人员把你房子炸了都可能，八十年代的计划生育口号那是响当当的‘宁可家破，不可国破’，“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这梅雨季节也到了，屋漏雨都没钱买瓦补，家里人口多，饭也没吃上多少，这家男人被带了去结扎，在家里呆了近半个月，没下地干活。孩子们吃的都是水和成的糟糠，大人吃着都觉得刺喉咙，何况还年幼的孩子们，这家实在难以维持下去。
这天，刚下过雨，还是感觉到闷气，阵阵夏风吹过后才没那么闷，赵爸坐在屋檐下已经被孩子摔掉一个角的小板凳上，闷闷的抽着两块一斤自卷的烟丝，烟火一闪一闪的，当抽被烧到手指时他才把烟头扔在地上，用他破了个洞的解放鞋踩熄。
围着黑色围裙的赵妈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哄着这小孩子睡午觉，拍拍孩子的小屁股，愁着黄色的脸对孩子他爸说道：“孩子他爸，那事儿考虑得怎么样。”
赵爸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年纪还很轻，但由于家中事儿多，又从不打理，头发乱糟糟，衣服也有些破旧，脚下的鞋都是干掉的泥泞，动动脚下，一片片泥片就落在石头铺的地上，赵爸皱着眉头垂着头，良久后才说：“老大老二都懂事，老三对事还懵懂，老四和老五还小啥都不懂，手心手背都是肉。”
这时赵奶奶驻着老树藤做的拐仗出现在他们背后，苍老的声音里多了份凌厉：“咱们家儿子多，别家孩子也同咱们一样多，谁愿意要，既然有人愿意要怎么不卖！就老三吧。”
愁苦着黄色脸的赵家媳妇眼眶红红的，每个孩子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他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娃儿，怎么可以说卖就卖，赵奶奶心里疼的是老大和老二，还有两个小的，老三又瘦又小，最没有福气相，她向来就不多看他一眼。
赵爸沉默不语，他向来听tā • mā • de，他媳妇又是个不敢说话的，这会儿赵奶奶一发话，便没人再多说，三人沉默不语。
当天晚上吃上了只有少许小米的粥，小孩子们几乎把锅里的水都勺到自个碗里，喝得个朝天光，桌上吃的是腌萝卜条和老大在田里挖的野菜。
晚上睡觉，四兄弟都是挤一张床，老大和老二睡上头，老三老四睡下头，八只脚胡乱摆放，都不知道是哪只搭着哪只。
小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不下，然后就给小的穿，孩子虽多，但衣服却不多，赵爸把老二搭在老三肚子上的脚拿开，抱起轻盈得像块干朽木的老三，被弄醒的老三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叫了声：“爸……”
赵爸托着老三的几乎没肉的小屁股，哽咽道：“小飞，以后到城里吃香喝辣好不好？”
赵小飞揉揉困惑且迷茫的小眼睛，咕哝道：“爸，你要带我去哪？”
赵爸叹了口气，看着孩子他妈哭着用塑料袋装了几套衣服，心里阵阵发疼，赵小飞又问：“爸？咱们这是要去哪？”
“小飞，这回去表姑家玩儿几天可好，那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城里可漂亮了，等爸忙完就去城里接你回来。”
这几个孩子中，其实最听话的还是老三，不爱哭，不爱闹，总是乖乖地自个儿玩，饿的时候就自己到水缸里勺凉水喝，肚子撑撑就过去了，他个头小，不像老大老二那样可以去爬山摘果子。
赵小飞总是听爸妈话的，他也听别人说城里真的好，那里有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鞋，有好玩的玩具，有好吃的，还有很多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爸一说他就点头说好，天真单纯的孩子哪知道大人那些事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