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盯着慈姑,漫天的星子落入他的眼睛,亮闪闪,明晃晃。
慈姑的心砰砰砰跳起来。
果然,他伸出了右手,轻轻儿,抬起来,坚定地攥住了她的左手。
他的手很烫,又热,带着男子灼人的气息。
他的手攥住慈姑的柔荑轻轻婆娑,他指尖似乎是常年拉弓射箭磨出的茧子,磨过慈姑肌肤,所到之处似星火点燃,又似电光火石。
噼里啪啦燃烧起一片,叫她心脏砰砰砰直要从胸腔里跳动出来。
偏那手指还不停,轻轻从她指腹、手指、手背、手心处一一描摹而过,似在描摹手的形状,又似缓慢轻柔安抚她,一点点,一点点,叫她手心是烫的,脸是烫的,心也是烫的。
原来与心悦之人牵手是这般感受。
岚娘在家爱看的那些话本子里有时候也会隐晦说到这里,每每到这时,岚娘都要激动得“嘎嘎”大叫,似一只出笼的白鹅,又要托腮满脸慈祥姨母笑,慈姑那时候不懂,直到自己今天真的体验,才明白原来真会叫人魂灵尽失、堕入迷津。
怪不得。慈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醉人,就像陷入一场无边美梦,叫人只想永不醒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牵着手待在小船里,小船则漂浮在池塘里,任由池水荡漾,晃悠悠,晃悠悠,慢慢悠悠不知天地归处。
直到月亮西落,露水要下来了,濮九鸾方松了手,问她:“可冷?”将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瞧着她被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划桨往岸边去。
归家时已是深夜,不过汴京城里中秋夜都热热闹闹,因而也不算太晚。
濮九鸾将慈姑放在门口,而后自己也跟着下了马车:“快进去吧,我瞧着你进去。”
慈姑“嗯”了一声,又有些不舍。
濮九鸾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出手来摸摸她脸颊:“夜里露水下来了,快些进去,明儿再来带你出去玩。”
他们斜对着的二楼,忽然一阵“嘎”叫,旋即被噎了回去,似乎被什么捂住了嘴巴一样。
“是有鹅么?”濮九鸾四下打量。
慈姑叹口气摇摇头。家里那只鹅还会吃螃蟹呢。
第三日,果不其然那康家叔伯又来了。只不过这回那两人再来就不单单是自己了,还带着开封府的衙差。
康行三趾高气扬:“今儿我可带了衙差,你赖不掉了。”
那位衙差瞧着慈姑,便道:“在下是开封府的孙莫,依照《宋律》‘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孙不得别财异居。’如今你祖父尚在,康娘子怎能别居?”
见慈姑要反驳,他得意洋洋先出口:“你可别说你不认识我们,我已在开封府查了你的户头,你那籍贯上正写着眉州曲水镇康行二之女,这如何赖得?”
“莫吓着侄女。”康行一在旁训斥弟弟,又转而对慈姑道,“是我兄弟失职,侄女如今到了说亲事的年纪,我们还未说定婚事,正好近日来汴京寻着一门好亲,对方家财万贯,侄女嫁过去便是个享福的。以后我们兄弟便受累帮你们打点这些店铺,侄女安心嫁人相夫教子便是。”
“说与谁家?”马夫人深恐慈姑吃亏,早早儿跟了出来。
康行三得意洋洋:“正是郑皇后巷住着的李员外,他家财万贯,在汴京城外有几百亩水田,是个有名的大富汉呢。”
马老夫人在旁边皱眉:“这不是远近闻名的一个老财主么?前些日子还因着拖欠花楼里的嫖资被人家编了歌谣满城笑话。”要不然也不会连她这等老妇都听说了。
“那又如何?男人嘛,谁没有些风流韵事呢?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李员外只有个女儿,你嫁过去只要生个儿子便是妥妥的母凭子贵。以后还不是穿金戴银?”康行三满不在乎。
“我呸!”岚娘举起个扫把劈头盖脸就往他脸上拍去。
康行三被拍了满脸灰,灰头灰脸躲到了衙差后头:“孙衙差,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孙衙差皱皱眉头,他今日来之前先见了相府的一名管事,那管事暗示他:“这康娘子之事又悖孝道,还请您千万秉公处理。”
虽然说汴京城里非富即贵,可相府的人谁得罪的起啊?本来这种事情应当是亲眷到衙门去递状子,而后再由衙门审理。要不汴京城这么大,拢共百十来个衙差哪里够这么用的?可这回相府管事张了口,他便少不得要走这一趟。
想到这里孙衙差当即道:“康娘子,既然你有祖父尚在,做孙辈的自然不能就此不孝。否则便是告到官衙里去,你也理亏。”
慈姑一笑:“这可奇了,口口声声用孝顺压我,那么我问两位叔伯,当初我爹娘生前开着脚店生意红火,去世后那脚店为何变成了你们的私产?”
她手指着对方:“当初我爹病重时,我哥哥去求你们帮忙请名医,你们又是如何推脱的?我们父母尸骨未寒,你们便将我们绑起来卖给人牙子,这又是如何?你们不慈,还想要我们如何孝顺?你们说是翁翁的意思,翁翁年事已高,常年糊涂,我爹爹请了许多名医都治不好,这是眉州城里都知道的,缘何忽然翁翁又好了要我们兄妹回家去?”
慈姑问孙衙差:“若是这两人要将我们告上官衙,我们也如此说。要不是我们命好被琬珠帝姬救出生天,只怕如今还在做奴做婢,又何来的酒楼?”
孙衙差被问得瞠目结舌,最重要的是他听这意思,中间还有琬珠帝姬。
这却难办,宰相固然是个大官,可帝姬这等皇亲贵胄的地位是不会贬谪失势的。
常年混在汴京城这种当事人非富即贵地盘上的孙衙差当机立断开始和稀泥:“既然这中间有许多内情,那就请两位各退一步,这个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什么?!”康行一不可置信这衙差居然瞬间就变了立场。
孙衙差拱手道:“若是两位还不肯相让,那就只能上衙门里喊冤,到时候请状师递个状子,请青天大老爷审判便是。”反正到时候判案子就与他无关了,他很是满意这个主意,随便行礼就走:“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
“你你你你!”康行三气得手都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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