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获也将自己盘里的汤汁给自己拌了一份:“来,我陪着你吃。”
吕二姐这才毫无负担捞了一筷子面,白色的汤面上面沾了红油辣汁,淋漓汤汁四溅,将面条都沾染上了卤香麻辣,吃起来格外满足,不多时便将那小碗面条吃得一干二净。
惹得岚娘在旁不停“啧啧”,慈姑怕二姐害羞,捣捣她胳膊:“莫胡闹。”
见两个和好,慈姑便也放下心来,寻摸着做一些易于保存又好吃耐放的点心蜜饯,好叫田获拿去外地贩售,谁知第三天伙计急匆匆来寻她:\"乡君,可不好了,有人去闹事了!\"
慈姑急急忙忙奔过去,才知今儿有位老丈寻来拔霞供店,伙计问他,他大大咧咧道:“我来寻儿子!”
伙计纳闷,报与吕二姐,吕二姐吃了一惊,忙出去赔笑道:“我便是这店里的掌柜的,姓吕,您有甚要问的?”
那老丈一听就眉毛倒竖:“可是姓吕的那个寡妇?!”
吕二姐自打守了寡就最恨人这般说,她登时两手叉腰不客气起来:“见你发须斑白尊称你一声老丈,你可莫要上门自己来讨打?!”
联想到慈姑曾说过在司酿局选拔正店时曾有一位姓唐的掌柜处处刁难她,敏感的吕二姐立刻警惕了起来:“伙计们何在?还不将这闹事之人叉出去见官?”
谁知那老丈气得跳将起来:“你不敬我重我反倒叫人拿我,哪里是贤良淑德的做派?”
吕二姐冷笑道:“谁要赢你嘴里牌坊?贤良淑德了你给钱吗?”
越发气得老丈趔趄,指着吕二姐鼻子大骂道:“老夫的儿子被你拐带走了,你还大放厥词!真是岂有此理!”
吕二姐惊了一惊,旋即冷笑道:“哪里来的胡话,我这里店门大开,瞧瞧里头有没有您的儿子!”话虽这么说,可语气早虚了不说,瞧着不对,立刻扶着额头“哎呀我头晕”,叫伙计将自己搀扶了后头内室。
老丈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在外头大骂了起来:“你没藏心虚什么?!快叫我儿子放出来。!”
吕二姐暗暗叫苦,便叫两个伙计跑腿,一个去寻慈姑,一个去寻田获,务必叫他们来救急。
田获这日正在与黄翰飞切磋些哪种土地适宜种植何等作物之事,忽听得有人说吕二姐有请,他爹又疑似到了拔霞供脚店门口,急得忙起身赶去。
到了店门,果然看见自己爹正坐在当堂大骂,好在伙计给他搬了条凳子,又给他从对面商店买了一壶茶水润喉,瞧着厚待了。这应当是吕二姐吩咐的,田获心里越发愧疚,上前一步将拉住田老爷袖子:“爹!你莫闹了!”
田老爷一扭头看见儿子,忙将儿子一把拉住喜形于色,旋即又冷了脸涨斥责道:“逆子!不告而别,叫你婆婆与你娘昼夜担心!”
田获讪讪扶住他胳膊:“我前日到的汴京,已经叫人去给家里捎信了。”
田老爷这才放下心来,田获却要扶他走:“爹,咱家与康娘子做生意做得好好的,您又来她店门口胡闹,惊扰了人家生意,叫康娘子着恼,明儿不与我们合伙了可如何是好?”
说到家里新近添的进项,田老爷面色软作起来,起身跟着田获往外走,嘴里却嘟哝着:“原先家里没这个进项不也好好的?还不是为了叫你闯出一番事业来。”
田获边扶他往外走边扬声道:“老父远路寻我闹了些误会,叨扰了各位,还请各位谅解。”
这儿子明明是从外头进来的,并不是那掌柜娘子藏在内室的,于是食客们便都只当这只是一场闹剧,便都道:“无妨无妨。”立刻有伙计端上一碟子免费赠送的冻豆腐,权做赔礼。厅堂里吃羊肉的客人:哦豁,还有这等好事?
食客们将冻出孔洞的冻豆腐往羊肉锅里一涮,嘿!那滋味,别提多香!羊肉的精华融入在汤汁后,汤汁又浸入冻豆腐,咬一口满口肉汁乱飚,又耐嚼又肥美。便不再关心这一场闹剧。
田获将老爷子扶进对面的茶楼包间,慈姑也跟着进来,与田老爷子见礼。
田老爷子适才在儿子的讲解里已经知道康娘子如今已经是官家亲自封的乡君,人又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当即也客气起来:“见过康娘子。”
“您不必客气。”慈姑已经听说了适才的闹剧,这一趟就为的是息事宁人好叫二姐得偿所愿,当即打圆场道,“您这回可是错过田少爷了。他是接着我的信才来的。”
原来还有这等缘故?田老爷子顿上一顿。
慈姑便笑道:“田大郎在京中通过我结识了镇北侯,镇北侯见他是个堪当大任的,便有急事要拜托他,我才写信唤他来汴京,因着其中有什么机密,他便任何人都没说。”
见田老爷将信将疑,又唤门口的疾风:“疾风,将你侯府的令牌给田老爷瞧瞧。”
被拉来扯大旗的疾风不情不愿交出令牌,慈姑便指给田老爷:“您瞧这就是侯府的手下。”
旋即一转话题:“田家小哥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出息,也是您教得好。”
这突如其来的恭维叫田老爷立时三刻陪上笑脸:“哪里,哪里,是您谬赞。”心里乐开了花。镇北侯那是什么身份?能得他赏识,自己儿子今后可算是有一条阳关道了!
旁边的疾风和田获看得瞠目结舌。
见田老爷一脸笑容慈姑松了口气,这才说起第二件事:“至于他与我店里另一位合伙老板吕二娘……”
田老爷立刻又板起脸:“这却不成,康娘子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可是小儿的婚事可不能由着他胡闹!我家便是再怎么也不会叫一个寡妇进门!”
田获立即起了火:“爹!不许你这么说二姐!”
眼看两父子就快要吵起来,慈姑忙道:“两位且都冷静些。”示意田获给田老爷递一杯茶水。
“如今我们大宋女子再嫁并不算什么,几十年前的太后娘娘都是二嫁之身,为何田老爷这么抗拒二嫁女子?”慈姑一脸恳切。
“倒不是嫌弃她是个寡妇!”田老爷叹息道,“若她是我们鹿乡本地人,知根知底,便是寡妇又如何?”
原来如此,慈姑心里亮堂了不少,如此一来阻碍就很少一些,她又劝田老爷:“吕二姐与我相识,当初相识还是因着有人找我麻烦,她与我素不相识却能挺身而出,叫我感动不已。”
“再说吕二姐本人,汴京人士,兄弟又在开封府做个县尹,虽不是官员,但也算得上是良民,吕二姐自己又嫁妆丰厚,还在汴京最繁华的马行街夜市上开着店,便是在汴京城也不缺人说媒,我说得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大可去外头打听。”
田老爷嘴唇阖阖,如此一来,他当真没有什么反对的必要。仔细论起来是自己家儿子配不上人家吕二姐呢。
他想了半天终于将自己心里最深的恐惧出来:“儿子如今生意也在汴京,以后寻个媳妇也在汴京,那岂不是我们今后老迈了儿子不在身边?”
田获苦笑道:“爹,您想多了,吕二姐是个心地善良的,又怎么会教唆着我不敬爹娘?”
慈姑也跟着劝说:“您若是不信,今后便叫田郎君半年在汴京半年在鹿乡?再说了多少有功名之士都背井离乡在外头做官,莫非他们各个都是不孝不成?”
这一番话说得田老爷嘴唇颤颤,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词,其实他最开始坚决反对,是因着莫名就来了个女子将儿子的心带走,又叫儿子入换了人一般求他们去汴京提亲,对方又来自自己素不相识的地方,那种巨大的恐惧叫他心里不管不顾地反对起了儿子的亲事,如今被康娘子一番分析,登时觉得自己先前所想是多么的冗余可笑。
慈姑似乎是明白他所想,淡淡一笑:“自小言听计从的儿子忽得违背了您的意愿有了他自己的想法,这并不是他忤逆,而是他长大了,在汴京城新搭上生意线也好,在外头找到意中人也好,他开创新天地并不代表就是背叛了您,您也要放开环抱接受这一刻才好。”
她几句话竟然惹得田老爷脸通红一片,旋即老泪纵横:“是老夫不对。老夫不该扣留他们往来的书信,不该反对他们的婚事,将大郎翅膀剪了困在鹿乡当真是愚蠢至今!”
他像生了巨大勇气,扶着桌子站起来:“老夫要去寻吕娘子道歉。”
他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打开门,却见门口正站着泪流满面的吕二姐,他讪讪道:“吕娘子,先前是老夫错了,不该将你们的书信藏起来,更不该当众侮辱你,还请您谅解老夫。”
他说着便要拱手行礼,吕二姐忙扶起他:“不敢不敢,您远途来怎能与我这个小辈行礼,赶紧休憩为上。”示意田获将他爹扶走。
见田老爷走了,慈姑忙去吕二姐旁边要为她拭泪,谁知吕二姐“哇”得一声大哭了出来,将她一把抱住:“慈姑,要有下辈子我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