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这时候正是天气最炎热的夏季,十来个人塞在小小的车厢里,又闷又热,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就像是坐在一个大蒸笼里。
好在受苦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大家都是这样,平安也就不觉得特别痛苦了。还能苦中作乐的想,这也是一种“共患难”嘛!
再说比起自己每天走得双腿肿痛,这种痛苦也就不算是什么了。
过了几天之后,习惯了这种颠簸,平安反而品味出了几分趣味来。毕竟这样的经历,对于现代人来说,恐怕是十分难得的吧?自己这也算是体验生活了。
还有一个好处,平安之前本来还担心路上那几个人不安分,拉拢工匠或者给自己捣乱什么的。现在这个情况,大家都只顾着痛苦,哪还能想得到这些?省了不少事。
为了转移注意力,平安还开始组织大家拉歌。反正长路漫漫,总要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才不会一直想着很痛苦嘛!
因为自己不会唱这边的歌,平安只是鼓动其他人来唱。好在工匠之中颇有些歌喉不错的,很快就唱起了各种地方小曲,大家跟着学一学,倒也十分热闹。这种身体上的折腾和偶尔的放松结合,让平安忽然有了一种军训拉练的感觉。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更加适应了。
在京城附近时还好,虽然繁华比不上京城,但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即便今年大旱,但因为赈灾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所以一路上都很安稳。平安甚至还看到有些县里征发民夫修河渠和堤坝。这算是徭役的一种,只管饭,没有工钱。
但对于没有收成的百姓来说,这样便能让他们熬过最艰难的时候了。自己有官府管饭,赈灾粮留给家里人糊口。等到明年春天,官府发放种子,他们便可以回家继续种地。
然而出了京城,进入万州府之后,路上便开始看到零零星星的流民了。显然,当地官府并没有安排好这些人。等到了万州城,城外几乎已经被流民给包围了。
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流民们就这么成片成片的躺在城外的地上,远远望去实在是有些吓人。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万州府城门紧闭,显然是怕被这些人冲进去了。
平安他们的车队一出现就被流民围住了。
毕竟在这种时候还能乘马车出行的,都是家底深厚的大户人家,那就意味着有钱有粮食!
平安不得不让车子停下来,否则万一踩踏到人就糟了。但出乎平安的预料,这些人并没有一上来就凶狠的抢夺,而是停留在一段距离之外,开始跪下哀求,“老爷行行好……”
平安心头忽然一酸。
这是平安第一次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明白这个年代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上次去江南,那边毕竟富庶许多,所以没有这样的景象。之前在京城附近,灾民安置妥当,也没有出问题。所以虽然记忆中自己就是流民出身,可平安总以为之前见到的就是极致了。
直到看到这些人,他才发现日子可以艰难到这样的地步。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城外这一片地方寸草不生,连地皮都被翻过来了。那是因为流民没有东西果腹,所以挖了草根来吃。
这些流民面黄肌瘦,身材枯槁,浑身无力,难怪大部分时间都要躺在地上,因为那样节省体力。
平安抬手打算掀开车帘,下去看看,却被小全拉住了,“别处去。这些人缠上了就甩不掉了。”
平安转头,发现其他人脸上都是赞同的表情。
他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可我们的车被拦住,不安抚好这些人,根本就进不了城。”
“只需去城下喊话,待会儿自然会有人来迎接。有军队在,这些人也就老实了。”曹无为道。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难道这些人就不管了?拦在城外就能当做看不见?”
“官府每天早晚施粥,城中富户偶尔也会来施粥。只是人太多了,也顾不得这么多。”齐鸣道,“万一让这些人冲进城里,饿疯了的人可不会有理智,到时候打砸抢掠,损失的岂不也是普通百姓?”
平安撩起车壁上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那么多人,光靠每天两顿稀粥,有多少能够熬到明年春天?
“朝廷发了赈灾钱粮,一路过来别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的事,可见流民不是不能安顿,只不过是有些人不愿安顿罢了。”平安沉着脸。
“慎言!”孙德轻飘飘的看了平安一眼,“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这话若是传出去,恐怕不妥。”
平安觉得自己的心里好似有一把火在烧。
人命关天,眼前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看到这样的情景,还能够无动于衷?他们的心是铁石做的?还是已经被权势金银填满,再看不到其他?
平安视线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问,“谁去城墙下喊话?”
要出去,就意味着会被下头那些人围起来。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