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初楼心中骤然有些压抑,缓缓道:“你什么时候想说便说,我都听着。”
他听见男人低笑了一下,声音却如暗哑的断琴,说不出的苦涩。
“说起来,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这个伤疤不光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我慢慢长大,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萧初楼沉默着,听着他的嗓音如飘渺的云雾。
“那年我还不到五岁,母妃对我极为疼爱,现在想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当年后位悬空,父皇有心立母妃为后,但碍于丞相一党的压力,迟迟无法抉择。那年元宵节,父皇摆宴赏灯,宫中很热闹,母妃身体有恙没有参加,我跑到寝宫去找她,我记得,她当时在给我缝制新衣裳...”
“不料竟然突然出现刺客,母妃为了救我,将我塞进床底下,没想到那人渣竟然...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妃给...就在禁宫侍卫冲进来,众目睽睽之下...”
玄凌耀顿了顿,似乎想竭力保持着平静,但微颤的双肩却出卖了他。
萧初楼轻轻揽上他的肩,没有说话。
他听见皇子殿下的嗓音越来越沉:“母妃被玷污,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那个人在伤害母亲,所以冲出去想要拉开他,那刺客没料到我躲在床下,重重砍了我一刀,后面的事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母亲扑过来抱我....满眼的血红....”
萧初楼手臂收紧,搂得更加用力,他心疼地看见玄凌耀侧脸上,不多的血色一点点退掉,手指捏得发白青筋暴起,似乎才能按捺住心中滔天恨意,不致陷入疯狂。
“...那一刀砍的很深,我重伤濒死,昏睡了好几天,父皇几乎将整个太医院都搬进了我的寝宫,花费无数昼夜才将我救了回来,我一醒过来,就吵着闹着要娘,父皇什么也没说....”
“我偷偷跑去母妃的寝宫,谁知道,那里只剩下一条三尺白绫...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宫殿里所以宫女太监还有那天冲进来的侍卫,都尽数被...坑杀。即使如此,这种丑闻依然是瞒不住的,亦或者是有人暗中煽风点火,渐渐的,母妃的名节都被这些暗地里的中伤破坏殆尽...”
“那些人虽然不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但我慢慢长大,也明白他们眼神里,不过是冷嘲热讽。我虽贵为皇子,风光无限,二十年来,却不知多少人背着骂我是个...娼妇的贱种。”
“凌耀...”萧初楼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任何言语都是徒劳的。
眼前这个男人,头发软,耳根软,心也软,却总是装作一副很冷硬的样子。
执拗的皇子殿下,不屑于任何同情和安慰,尤其是他的。
玄凌耀默然片刻,似乎平静了许多,他转过头来朝萧初楼露出一个极浅淡的微笑,他甚至拍了拍萧初楼的手背,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直起身,接过毛巾开始慢慢擦着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从过去走出来。
“以前是我太幼稚,在这深宫中的二十年,我每日如履薄冰,只为找出幕后之人报这血仇。那个刺客当时便服毒自尽了,能查到的证据统统指向西楚,我曾经憎恨西楚,发誓有一天定要率领千军万马,踏平西楚王宫!”
“我不能便宜了那个刺客,即使死了,我也将他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再往后,我慢慢懂得了宫中这些暗潮与隐秘,才发现这其中蹊跷。真正的仇敌,竟然是时刻在我身边的‘亲人’。所以我多年来处心积虑,直到如今,用这种方式毁掉玄凌辉,就当是...还当年一点小小的利息吧。”
萧初楼望见对方眼神中寒冰一片,忽然觉得周身的温水都变冷了,冷的他打了个战栗。
玄凌耀漆黑的长发垂下来,如墨汁般飘散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