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郁晦暗的目光如暗礁,锁在她脸上,不动声色却又有暗潮在四周汹涌。
他们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避开对方的眼神,仿若是皎月遇暗河。
走到江寒郁面前了,初芮才发觉他灰色的衬衣肩头有些许暗色水渍,是被雨打湿的痕迹。
他比她高出许多,单单只是站在他面前,她都觉得他已经挡去了头顶吊灯大部分的光。
空气陡然凝滞,他不说话,她也没说话。
最后,初芮先开口问:“你找我?”
这一声问句,似是打破了什么。
江寒郁半垂着看她的眼睫微动,抬手解了衬衣领口的一个扣子,往身后沙发上一坐,松散领口落下锁骨处皮肤一片冷白。
他狭长的眸仍盯着初芮,下颌微抬,说了两字:“手机。”
“什么?”
初芮一瞬间没听懂。
江寒郁再次开口:“用你的手机,给你妈打电话。”
初芮心有疑虑,大概已经猜到江寒郁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来找她妈的。
可是……她妈不是跟他爸在一块吗?
面对初芮露出疑惑表情的脸,江寒郁调整坐姿,唇角轻勾。
“你妈跑了。在马来西亚,跟她的情夫,卷了一笔钱,跑了。”他说话时候仍有笑意,“不止跑了,还把我家老爷子气得送医院抢救。”
卷钱,跟情夫……跑了?
初芮懵了。
怎么可能呢,梁韵白明明天天想方设法地哄江家老爷子想要嫁进江家当江太太,怎么会有个情夫还跟情夫跑了??
初芮僵了半天,她不敢信梁韵白会这么做,可她看江寒郁的表情和语气……
这一定确有其事,否则江寒郁不会大半夜找到这来。
“我现在就去联系她。”
初芮急匆匆转身跑上楼,白色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荡。
江寒郁坐着没动,只偏头,狭长幽深的眼静静看她逐渐消失的身影。
跑到房间的初芮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第一时间翻到梁韵白的手机号。在拨打之前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果然,对方已关机。
翻微信发视频和语音,也是石沉大海。
其实她们不怎么联系,初芮在十七岁之前根本没见过自己这个妈。
十七岁那年爸爸出车祸去世,一直抚养她的奶奶也因病撒手人寰,她还是未成年,但身边没有一个亲戚肯管她。
兜兜转转,社区的工作人员帮她联系到了梁韵白。
彼时的梁韵白,已经攀上江家,时刻准备当她的江太太,即便对方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
大概是觉得自己女儿可怜,或许是日子滋润根本不稀罕那么一点点施舍,梁韵白将初芮接了过来,留在身边。
母女俩从来互不干涉,所以初芮对梁韵白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初芮根本不知去哪儿能找到梁韵白。
没有任何收获的初芮,最后放弃联系梁韵白。
她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暂时理清头绪后,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卡。
初芮重新下楼,江寒郁还在。
只是换了位置。
落地窗外一片浓黑,依然是未停的雨,窗前大理石吧台,修长身影倚立在那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方形玻璃酒杯。
酒杯中亮黄的液体轻微旋转,他神色自若,抬手抿一口,转而看向朝自己走近的人。
初芮双手垂在裙摆两侧,手心捏着手机和银·行·卡,停在吧台前。
她半仰起头看他,还未说话,他便先出了声,似是早有预料。
“联系不上?”
初芮顿一顿,点头。
江寒郁没有多少意外,缓缓转身,背靠吧台,望向窗外的雨。
可他深邃的眼眸,不知是在看深夜中的暴雨,还是在看落地窗上倒映着的……身后的那个人。
些许沉默后,初芮将手中的卡放到吧台那瓶开了瓶的洋酒旁。
“我会想办法找到我妈,这张卡里有几万块,是她这些年给我的,我没用过。”
初芮说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没底,她不知梁韵白到底拿了江家多少钱。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填补这个大窟窿。
回应初芮的,是沉默。
随之而来的是被饮尽的酒杯放置到大理石吧台上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准备替她还债?”
江寒郁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多少温度。“她卷了一千万,这些年,老头花在她身上的还没加上。你觉得你还得了?”
末了,他还冷笑了声,“你可真单纯。”
初芮长睫翕动,她能听出他不是在夸她。
江寒郁缓步走向初芮,初芮抬眸,恰好撞上他深色的瞳孔,那样的毫不避讳,旁若无人。
离得近了,属于这个男人的几不可寻的味道袭卷初芮的鼻尖,好闻,陌生,又令人警惕。
初芮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腰背撞上吧台。
江寒郁靠过来,光影明晦,长睫和鼻骨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喑哑的夜色,似有什么在无声无息发酵。
他修长的手指快要碰到她的脸,她警惕地对着他的眼,头微微往后仰。
但最后,初芮还是被江寒郁轻捏住下巴。
她不知江寒郁是什么意思,不知他要做什么,鼻尖呼吸缠绕,她似乎都闻到他气息里好闻的酒味。
初芮扭头想躲掉,却再次被江寒郁桎梏住。
约是报复,下颌被扣得隐隐作痛。
而这个男人,却在此时,早有预谋般的,勾唇一笑。
“初芮。”
“跟我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