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可是比他更为难,无奈地嚷嚷道:“哎呦,您是不知道王爷的性子啊,我可怎么拦得住!一拦王爷就哭,就吵,还吐了血,这王爷要有个好歹,我可有几条命赔的!王爷跟这太医的关系可是不一般,你打他,王爷非跟你拼命不可,我可也没办法呀!”
那掌刑的官吏从没碰上这等事,苦着脸说:“怎么办,这可怎生是好?”忽然想起来了,向一边的侍卫喊着:“你们快去禀告皇上呀,请皇上裁定。”
其实,已有人将此事禀告了皇上,皇上盛怒中挥手便摔碎了桌上的杯子。僵持了半晌,一道口谕从宫里带了来:免去廷杖,褫夺官职,永不录用。
掌刑的小官尴尬地冲楚水拜了一拜,说道:“王爷,皇上既是下旨了,您就赶紧将人领回去好生找个大夫看看吧。”
楚水一听他这么说,赶忙不哭了,抹了一把眼泪,抬头吩咐边上太监:“赶紧,赶紧我们回去找大夫去。”
太监又问:“回宫里吗?张大人如今去宫里怕是不太合适吧。”
楚水也知道是楚焰让人打的张岚星,这时候他心里非常生气,一抽一抽的说道:“不去宫里了,我们,我们回王府去,以后都不跟焰好了!”
那太监可不敢搭腔,讪笑着过来扶着楚水上轿子,又着人用块门板把张岚星抬上。回去王府的路上,楚水也昏了过去。一下来了两个重病人,王府里一群人这晚上可是忙的不可开交。
皇宫里头这个晚上也颇不平静。
大婚之夜,皇帝留宿御书房,这在情理上总有些说不过去。可是,皇帝的决定,尤其在这后宫之中,他的喜恶是无人可以干涉的。皇帝不宣召,即使贵为皇后也不能随意出入皇帝寝宫,更何况是御书房。
武皇后今年只有十六岁,是镇南将军的独女,娘家名字是武孝枫。她虽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却并不娇惯。她也通琴棋书画,也能做几句应景的诗词,虽没有惊人的美貌,却也算是出众的。武孝枫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很明白自己不过是场政治交易的附庸。她没有奢望过皇帝的爱,但她觉得自己至少也不是会惹人厌的,相处久了,也许皇帝能够与她做一对和睦的夫妻。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在成亲的第一个晚上便令她独守空房,让她如此难堪。不必等到明天,帝后失和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皇宫,这叫她往后如何自处,又如何领导后宫?
她心中悲痛,却也只能暗自落泪,暗自猜想是哪一位妃嫔早早占去了皇帝的心。但是,她不会想到,皇帝不仅冷落她这个皇后,却原来是对整个后宫都同样没有兴趣。
这一晚,楚焰在御书房看了一夜奏本,摔了十四本折子,为历来之最。
☆、第十七章碧水朱颜去无回
张岚星这一回在床上躺了将近三日方转醒。廷杖大约受了五六十下,身上已是皮开肉绽,如今仍只能趴在那里。王府的人倒也尽心伺候着,没将他当做犯官看待,这已是难得。张岚星也知道了自己被褫夺官职的事。没有赐他杯酒,实在已是皇恩浩荡了。
可是楚水的病仍旧是时好时坏,叫人提着心。张岚星请人在楚水的屋里置了张榻,他就卧在那里,日日看着楚水。
一晃半个月过去,张岚星已能下地,只是需倚靠手杖。可这一个月里,楚水清醒的时辰总共加起来不到半日。王爷的病从没有这样严重过,王府众人已是没了主意,在太医之外,又去外地延请名医。好几位大夫聚在一起,反倒是各执一词,没个定论。张岚星心中焦急,却也没有办法。楚水从娘胎里便带了种怪症。他时常喊着骨头疼,贴多少名贵的膏药也不顶用,身上也极易水肿、淤血,二十多年也没瞧好。张岚星一早也诊出来了,还曾私下里配了些药,却一丝作用也没有,仍旧束手无策。
楚水一天天瘦下去,从前红润的圆脸如今已看不出了,嘴唇、身上总是青紫的,水肿也总消不了。一听他在昏迷中也喊着疼,张岚星就觉着五脏六腑像被利刃划着般生疼。请来的名医接连请辞,一个两个都悄悄地退了,只剩下几位担着皇命太医,与王府本来的医官。
这一日,太医竟开始给楚水用生脉饮方。这是太医院给宫中病危将死、脉象涣散之人所用的药,药方中的人参、麦冬、五味子,对病症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也不会有多大害处,不过是保气续命,维持个样子罢了。太医不敢擅用猛药,只求无过。
张岚星一见那药,顿时如五雷轰顶。他在楚水的床前恍惚了半晌,心中无比难受。之后,他开始整日待在王府良药局,查医书,试药方。作为个大夫,他的痛苦又多了十分。在他学医的第一日便跟着祖父念着:“医者,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可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
张岚星也瘦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能不瘦吗?他坐在一堆书中翻找着,脑中已容不下别的事。晚饭时候,外面有人唤他,说王爷醒了,叫他呢。张岚星愣了愣,慌忙丢下书奔了过去。
“水水!”他一进屋就急切地唤着楚水的名字,看见楚水微微睁开双眼,冲他笑了,张岚星立时激动的无以复加,冲过去抱着楚水,哽咽道:“你总算醒了。”
“星你哭什么呀?”楚水也搂住张岚星,“我知道,我病得好厉害,我要死了吧?”
“怎么会!”张岚星慌忙抹去泪水,安慰楚水,“你是病了,会好的,不会有事的。”
楚水却叹了口气,小大人似地说道:“哎,没事的,星,我知道。我见到娘亲了,娘亲说很想我,我有好久好久没跟娘亲说话了。我死了就去陪娘亲了,娘亲她都是一个人住的,没有我她就没有人陪了。”
“水水你不会有事的,你好好的你娘亲才喜欢。”张岚星没办法说下去了,捂着脸,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看着张岚星哭,楚水也难受起来,边笨笨地举着袖子给他擦眼泪,边说着:“星你也是大人了,别哭了,看你哭了,我也想哭了。”
“好好,我不哭。”张岚星擦擦眼泪,勉强笑着,问楚水,“睡了这么久,可饿呢?想吃什么我叫人做去。”
楚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想吃上回那样的糖兔子。”
过年时候张岚星给楚水带过糖稀捏的兔子什么的,没想到他现在想吃这个了,不过现在不是年下,该是没处买了。张岚星想想,说:“想吃这个了啊。好,那个现在没的买了,我去给你做去。”张岚星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现做,楚水忙扯住他衣角,说道:“我跟你一块去呀。我看你做,我不捣乱的,我不想一个人睡在这边了。”
张岚星看楚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说:“好,我抱着你去。”边上有太监劝了下,说以王爷现在,还是别动出这屋子的好,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张岚星低声说:“没事,既是王爷想去,便去吧,出了事我担着。”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张岚星给楚水穿好衣裳,又罩了件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抱着他往厨房去。似乎真是躺久了,一出那屋,楚水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些,抱着张岚星的脖子轻声嘀咕些东西。张岚星只觉得手上已轻的没了重量,又是心痛如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