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有面目,总是穿著件血一般的红裳,看上去很是让人讨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争,为什麽要斗,却没有办法停下来,彷佛是要毫无止境地争斗下去。所以惊醒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非常疲惫,许久都不愿起身。
「呼││」他仰面躺在床上,用薄被蒙住头脸,挡住了那透过窗棂照在脸上的月光。
远远地,传来了压抑沉重的呼吸,应该是无名身上的火毒又发作了。这让他本就不好的心境,越发郁闷起来。
「真是的!」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总是这样也不行啊!」
虽然心里著急,但是他并没有立即起身过去无名房里,因为他明白,这个时候,无名更愿意独自一人。
因为不希望自己为他难过担忧,无名才会忍耐得如此辛苦,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永远见不得别人为自己伤心……
他躺在床上,耳边是无名辗转痛苦的响动,再也无法入睡,索性从窗户翻了出去,决定到林中逛逛,等到天亮再回来。
这里是烦恼海,他的名字叫做惜夜。
明明是片树林,偏偏被叫做海,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地方。而惜夜从记事开始,他就一直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存在,他只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某处,遗失过非常重要的东西,终日里不停地寻找。
直到遇见无名。
遇到无名的时候,惜夜正大开杀戒。
那些年里,死在他手中的妖物并不算少,他剖开胸膛取出心脏已经是无数次,却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指责了他的滥杀,也是第一次有人毫不畏惧他丑陋的样貌。
最重要的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流了眼泪。
他曾经见过无数的眼泪,只有这一次并不是出於恐惧悲伤,而是为了他流出的眼泪。
在他给无名看胸前伤口的时候,虽然只是一滴泪水,虽然因为怕他误解,无名立刻低头掩饰过去了,但他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
有人为他流下了眼泪……在他时常浑噩的意识里,隐约记得这是非常重要的。
在那个时候,他下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要和这个会为自己流泪的人在一起。
於是,他找了一块空地,搭了一间屋子,甚至把自己支离破碎的外貌变得和无名一般无二,几乎是强迫著无名留了下来……
一口气走了很远,回头看去的时候,他和无名的家早就看不到了,能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山林。惜夜突然觉得累了,他在倒塌的大树上坐了下来,蜷起双腿开始发呆。
也许包括无名,没有人会相信,什麽都不惧怕的惜夜,也会觉得害怕。但他是真的时常觉得害怕,不论是从恶梦中醒来,又或者像是此刻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经常都会惶惶不安,生出恐惧。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很怕孤单。
一个人活著,没有过去,没有心,什麽都没有,只是活著,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每次一想到这些,他空空的胸口就会疼痛。
「无名……」他轻声地喊著,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从恍惚中把惜夜唤醒的,是一点火光。他在黑暗的森林里待得久了,对於火和光特别地敏锐。像是灯火……
应著直觉,他飞快地跃上了一旁的大树,藉著繁茂枝叶把身形遮蔽了起来。
不一会,火光由远及近,朝著这个方向移动过来。
走得近了,能看到那是一个人,火光是那人手里提著的一盏灯。
惜夜心中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烦恼海是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有著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在这里出生的妖物,能够非常迅速地修炼化形,但是却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半步。只要一踏出烦恼海,任你修为多高,只会化作虚无。
无名是这数百年来,第一个打破了规矩,能够进到烦恼海中的外人。当然,无名不能算作是「人」,他的身上有很重的仙气,可是眼前这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