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猛然睁开眼,眼中满是恐惧,刚要起身,却被蔡闫紧紧按住,过得许久,丁芝完全没有声音了。元军策马几个来回,在岸边搜索,只找到断去的草绳,继而大声喝骂,又沿着湖边追去。
芦苇荡铺天盖地,在风中飞扬,太阳下山之时,湖面被映出一片血红色,波光粼粼。
天空犹如被洗过一般的蓝,空气里飘扬着枯草的气味,白云飘来,长天辽阔。丁芝的尸体在水里散发出烟雾般的鲜血,披头散发,全身赤|裸,睁着双眼,瞳里倒映着塞外秋日的苍穹。
一日后。
“喝点水。”蔡闫低声说。
段岭发着抖醒了,不住咳嗽,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房内,蔡闫喂给他草药,再为他解开绷带包扎。
“这是什么地方?”段岭问。
“村子。”蔡闫简短地答道,“药户村,三天。”
这是鲜卑山东南段的一个村落,内里住着十余户人,世代挖药为生,段岭喝下药,稍稍好了些,看见蔡闫的眼神,问:“她们呢?”
“走散了。”蔡闫答道。
午后,秋风吹来,映着无数树叶的光影,在窗门上沙沙作响,炽烈的阳光下气候干爽,犹如一场不真实的梦,段岭重重吁了一口气,躺回床上。
“有我爹的消息吗?”段岭挣扎着下床。
“不知道。”蔡闫说,“来不及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段岭与蔡闫对视一眼,蔡闫说:“先把病治好,再设法回南方去吧,你回西川,我回中京。”
段岭又缓了一会儿,已能下床走动,摸了下胸口,发现玉璜没了。
蔡闫则坐在门外,一动不动。
糟了,段岭暗道丢到哪里去了?万一路遇陈军来援,才有信物,他摸遍自己全身,始终找不到玉璜。
“你在找这个?”蔡闫拿出玉璜,朝段岭说。
“谢谢。”段岭如释重负道,将玉璜佩戴好,蔡闫又说:“剑也给你带着,可惜剑鞘丢了。”
“不打紧。”段岭对剑倒是执念不大,他看了一会儿蔡闫,突然朝他跪下,蔡闫忙伸手来扶,说:“别!你是太子!”
“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段岭说。
“你爹教我武艺,为的就是保护你。”蔡闫说,“大家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不是为的感情,而是你的……”
段岭沉默良久,蔡闫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方道:“身份。”
段岭点点头,叹了口气。
不多时,有人回来了,蔡闫便出去朝人打听外头战况,来人回答辽国的增援的到了,上京虽然千疮百孔,却终于回到了辽国手中,至于元军去了哪里——不知道。
“陈国的军队呢?”蔡闫问。
“已经回去了。”那老参客答道,“回去喽——先是大虞,又是大夏,又是大陈,再是大辽……世事变迁,你方唱罢我登场呐——”
回去了?段岭心道,父亲应当是没找到自己,想必是走了。也好,否则太危险了,但他真的就走了吗?说不定还在找他。
那夜段岭抱膝坐在门前,看着秋夜繁星,不禁又想起了父亲。
这会儿他一定急死了,段岭心想,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试着现在出去?不成,万一遇上元军的大部队,只会更危险,窝阔台吃了败仗,沿途一定会烧杀劫掠。
世事变迁,白云苍狗,人间的一切在深山这与世隔绝的村落里,仿佛变得无比遥远。段岭听父亲提到过,被追杀那会儿躲进了鲜卑山深处,郎俊侠的家,想必也是现在他这样的心情吧。
“睡吧,风凉。”蔡闫说,“外面打成这样,不知死了几十万人,这村子里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段岭说:“老百姓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