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独做了个手势,示意你快点去吧。
段岭七绕八绕,新的相府比西川的那座大多了,来到书堂内时,牧磬与先生早已等着,段岭忙告罪,依旧按着先前规矩,与牧磬对坐。片刻后,昌流君进来了,在牧磬身边坐下,也搬了张案,盘膝而坐。
“你来做什么?”牧磬问。
昌流君蒙着面,语气有点不高兴,说:“陪你读书。”
段岭好奇地瞥了一眼,见昌流君捧着一本《千字文》,想起先前牧旷达说他不识字,险些把茶喷在案几上。心道昨夜该不会是被武独刺到痛处,决定从今往后要当个识字的刺客了吧?
“从前读的还记得么?”先生说,“重来一次。”
“是。”段岭的记忆力很好,将离开西川前的《大学》翻出来背了三章,先生点头,便开始教做文章,又朝牧磬说:“你可玩了好些天,今天开始就要将玩心收一收了,王山也回来了,再吊儿郎当的,莫要怪我打你手板心。”
段岭才知道原来牧磬从迁都之后就没怎么读书,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黄。”段岭朝身边的昌流君说,“天地玄黄的黄。”
昌流君点点头,不敢作声。
“王山,总看头顶做什么?”先生说。
“没什么。”段岭说,“昨天睡得脖子扭了。”
段岭在梁上搜寻武独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发现,正好昌流君在,武独也不用来了。然而不到片刻,走廊里传来木屐的声音。
“什么人修的房。”武独说,“七拐八绕的,牧相自己在府里不会迷路么?”
书堂内数人一起瞥向武独,武独蹬了木屐,躬身放好,赤脚走进来,先拜夫子,再搬了一张案几,在段岭身边坐下。
所有人:“……”
“你也来啦。”牧磬说。
“我陪他读书。”武独答道,“有教无类,夫子,是不是这么说?”
夫子道:“有教无类,不可在学堂中打架。”
段岭没想到武独的“守着”居然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守着,当即只觉好笑。武独指指段岭的纸墨,示意他别管自己,无意中一瞥昌流君手里捧着的《千字文》,诧异道:“昌流君,你不识字?”
那一刻,气氛仿佛凝固了。
“他是复习。”牧磬马上说。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段岭补了一句。
昌流君:“……”
武独这才点点头,不再多问,昌流君看得满头是汗,却不敢读出声,夫子督促二人做文章,便起身出去了。
夫子一走,段岭与牧磬都松懈下来,东歪西倒的,牧磬昨夜喝了酒,还在头晕,趴在案几上打瞌睡,段岭则懒洋洋地靠着案畔扶手,一脚架在武独大腿上,秋日里阳光灿烂,从窗格外照进来,照得大家都暖洋洋的,段岭顿觉人生真美好,连读书都有意义起来,不再孤单了。
“王山。”牧磬看得有点吃味,说,“过来我这边,我有话与你说,你教教我。”
段岭正要起身,武独却说:“还没到中午呢,你们做什么?”
牧磬只得继续坐着,动来动去的,直到夫子回来,看过两人面前做好的文章,外头敲钟,才答应放饭,四人一字排开,在高出一截的走廊木板上坐着,手里捧着食盒,边说话边吃。牧磬与昌流君吃到一半便被叫走了,剩下段岭与武独两人。
“你猜他们去哪了?”段岭朝武独说。
“想也是见客。”武独答道,“吃好吃的去了吧,你想吃?”
段岭摆摆手,午后秋风宜人,吹得树叶沙沙地响,风铃叮叮当当,阳光斜斜照进来,江州当真是个好地方,四季分明,不像西川总是阴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