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又问出卫希夷的一桩心事来。装盒子打开给母亲看,卫希夷小声说:“小公主喜欢这些,拿给她看。娘……那个,姐姐和王子的事儿,能说给小公主吗?”她的心里,姐姐是重要的,朋友也不是可以随便忽略的。
女杼了然:“昨天偷听了?”
卫希夷被惊得打了一个嗝儿:“嗝,啥?没……我……嗯……听了一点儿。”比了个小手指,以示自己真的只听了一点点。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带点谄媚地快速眨动。
女杼没有理会这样恶意卖萌,温柔地反问:“你要将你姐姐的事情,告诉别人吗?”
好像有哪里不对……卫希夷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起来,迟疑地摇了摇头。女杼满意了:“本来就是偷听来的,现在还要拿出去讲?”
卫希夷这回头摇得快了些。
女杼道:“那不得了?”
卫希夷心里并不好受,隐瞒了朋友的罪恶感使她直到面对女莹时,说话都有点吱吱唔唔的。还是女莹看不过去,从她手里拿过了盒子,才结束了她的尴尬。女莹很开心地拿着石制的小刀,问道:“这是什么?”
卫希夷解释道:“刀子呀。”
女莹从未见过石制的小刀,惊奇地说:“这是石头片儿啊。”
保姆见状大急,恨不得马上向许后告状,夺过刀来举得高高的,气急败坏地道:“王征天下金以铸兵器,宫外要用,多以石、骨、蚌等替代。”说完还瞪了卫希夷一眼。
女莹翻了一个白眼:“你拿它干嘛?还给我!”
保姆快要气死了!还要好声好气地向女莹解释:“石头刀也是刀,别伤了手!”
女莹偏不肯听,保姆只好搬出许后来:“公主伤了手是瞒不过的,到时候受罚的还是奴婢。公主再这样,我可要告诉王后了。”女莹恨恨地说:“叛徒!”卫希夷心里有事,小声说:“要不我弄,你看?”女莹也怕许后,勉强同意了。
弄了一点,卫希夷的手艺并不精湛,只是有个样子而已,女莹却看得津津有味,大有自己也想上手的意思。保姆再次声称自己要告状,卫希夷便说:“就这些了,我去膳房弄点吃的来?”保姆大力支持,女莹拿着几片磨好的蚌片:“正下着雨呢,你别去了。”
卫希夷将做失败的残片敛一敛,拍拍手:“我顺便把这个扔了。”
女莹想了想,道:“那你路上小心,慢一点好了。”
卫希夷就要这一句“慢一点”,飞快地答应了:“好。”
————————————————————————————————
姜先的住处不是秘密,也很好接近。连日的阴雨下得人心烦,巡逻也松懈了许多。蓑衣和斗笠都是暗色,贴着墙根走,卫希夷很容易就避过了巡逻的守卫,靠近了姜先的寝殿。
从唐国跟过来的甲士比王宫守卫尽心得多,却对南国的天气束手无策,他们已经病倒了十几个人了,余下的看上去也有些蔫蔫的——哪怕他们并不想蔫着。
不想被人发现,卫希夷觑了个空档,溜到台基边上,撑着边沿往上一跳,跳上了台基。飞快地抱着柱子爬到了宽檐下面的窄梁上,坐在那里,小心地除掉了蓑衣和斗笠,连鞋袜一起,放到梁上藏好。检查一下盒子,等巡逻的甲士过去,在梁椽之间穿梭着,靠近了姜先的卧房。
王宫各殿的布局都大同小异,这并不困难。
尖起耳朵,听听里面的动静,卫希夷很有耐心地等里面声音没了,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人数,觉得安全了,才顺着柱子滑下,再从窗子里钻了进去。
姜先正倚着凭几,微皱着眉,看着手中的帛书。他近来睡得不好,眼睛下面,白皙稚嫩的皮肤上清晰地显出了青黑色。南疆的天气令他烦躁,每每昏昏欲睡,却又总在沉睡中被湿热弄醒。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去见父亲了,却又十分地不甘心。他还没有长大,没有统治自己的国家,也没有揉到笨蛋的脸!如果那个笨蛋不跑,他的心愿就能完成三分之一了……
窗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姜先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有些迟缓地起身走过去,正好看到一道朱红色的身影。正正经经的宫装,不高的个头,双鬟微带着些水气,漂亮的大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巴,以及……
“你是笨蛋吗?地上凉的!”姜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过来!”
卫希夷万没想到自己还会被叫“笨蛋”!笨你妹啊!“我是最聪明的!”老师讲的课,只有她听一遍就能懂,姐姐教的东西,从来不用教第二遍,她会的手艺遍布王宫各个工坊,到哪儿她都有办法!她还会做饭(几乎从来不做),会生火打猎找吃的(这个干过,然后被女杼揍了),烧陶也烧过(一身泥,被揍),刀也磨过(这个没被发现,万幸)!整个宫里,不不不,整个王城,包括城外,没有她跑不到的地方。
所以,凭啥说她笨?
卫希夷不满地瞪着他,先跟他怄一回气。
姜先心情很好,觉得上天是真的眷顾着自己的。右手抬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放缓了声音说:“好好好,你很聪明的。地上凉,你赤着脚呢,到这里来坐,好不好?”还聪明呢?下雨天光着脚踩在竹席垫上,不是笨是什么呀?真是的,没人看着早晚将自己弄病了。
卫希夷对此很敏感,她挺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