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山匪手上的鹰?”顾昀虽然不是长臂师,但各种战甲就是他的半个身体,熟悉得不行,一眼能看出图纸上的鹰和玄鹰有什么区别,“也太偷工减料了。”
沈易捂着鼻子凑过来一看,说道:“我看至少比玄鹰轻出一套轻裘的重量来,恐怕是为了省油。”
“风筝更省油。”顾昀嘀咕了一句,然而他自己话音没落,忽然神色一变,“慢着!”
这飞鹰甲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但设计者无疑是了解鹰甲的,难道会不清楚这甲没有战斗力吗?对方这样将鹰甲高高挂起,毫无疑问是调虎离山之计。
问题是“山”在哪?
打蛇要打七寸,南疆驻军……甚至顾昀自己的七寸在哪里?
顾昀忽然转身走向傅志诚:“你平时让那帮土匪将紫流金送到什么地方?”
傅志诚一脸血,迷茫地看了顾昀片刻,反应过来了什么,脸上露出游移的神色——承认私运紫流金,岂不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就在这时,长庚在顾昀身后轻轻地开口道:“傅将军要想清楚,蒯巡抚已死于你手,有兵部的孙大人作证,你纵兵行凶的谋逆之罪无论如何都落实了,一个必死之人,死在京城和干脆死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呢?”
傅志诚从未见过四殿下这样温文尔雅一身贵气的人,乍一见这年轻人,可能怀疑他连个水缸都扛不动,然而此时,他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不配合,那“书生”模样的四殿下能说到做到地一刀杀了他。
顾昀适时地接道:“你要是肯识相,现在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傅志诚嘴唇颤抖半晌,声气不稳地说道:“西南辎重处,我没有另设他处,直接让静虚将紫流金送到西南辎重处,一滴都没往我府上搬。”
顾昀直起身来。
“大帅!”傅志诚突然大吼一声叫住他,“姓傅的这辈子shā • rén放火、扒坟掘墓,什么缺德事都干过,可奉命驻守南疆,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二心!我自忖对得起皇上,如今却落到这么个后果,不知其他袍泽兄弟们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大帅,你心里怎么想!”
顾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一瞬间,傅志诚还以为他触动了顾昀。
然而顾昀却既没有被他激起感慨,也没有发火,他脸上好像挂着一张狂风暴雨吹不透的面具,掉头离开:“我怎么想,你管得着吗?”
“季平,你带玄鹰先行一步,务必在贼人之前接管西南辎重处,小安——”
之前在蜀中跟着长庚的玄铁营小将士应声出列。
顾昀:“领一支南疆驻军,佯攻山匪聚集的山头。”
小安:“是!”
“慢着,”顾昀道,“把他们的甲涂黑了,泼点墨就行,不用特别逼真,机灵点。”
这一手还是跟了然和尚学的,小安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顾昀的意思,欢天喜地地跑了。
南疆三大匪首已经将自己的部下清点完毕,静虚道人看着鸦雀无声的匪群,一瞬间竟也生出了千军万马的豪情来。
他冲天抱了一抱拳,高声道:“各地驻军官兵钢甲横行,声势赫赫,玄铁营如鬼鸦天降,威震海外,大梁兵强如此,然而不过十来年矣,福建、江南水军先后哗变叛乱,为何?”
“若非昏君当道,佞臣横行,我等黔首何以飞蛾扑火,舍命而搏?今日你我兄弟被逼至绝境,身家性命如千钧履薄冰,退让唯有死路一条,非置之死地断无生机可寻,可愿与我歃血为盟,共谋大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山匪一辈子打家劫舍,认的字还不如自己手指头多,顿时被静虚道人抑扬顿挫地鼓动得头脑发热,好像已经看见自己位列王侯将相了。
静虚接过旁边一个手下递过来的酒杯,一口干了,将杯子往地上一摔:“成败在此一举!”
众山匪喝了壮胆酒,噼里啪啦地摔了杯子,从四通八达的密室中鱼贯而行。
静虚回头看了一眼雅先生,这个神秘的番邦人曾是他替傅志诚私运紫流金时来自南洋的接头人,在中原住了不知多少年,城府极深。
雅先生听了他一番搜肠刮肚的“犒军辞”,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汽灯将他的法令纹拉长加深,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擎着一个似是而非的讽刺微笑。
静虚第一次从傅志诚那揩油收了一成的紫流金,曾想通过雅先生倒手卖出去,换成金银,每天趴在上面睡,从那时雅先生就苦口婆心地劝他将这些紫流金留下,定期转移到另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然后一点一点开始积攒兵甲。
当年雅先生就嘱咐过他,所囤兵甲与钱财不能放在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