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莲已经走出去,而且没有再回头。
极少留意他在人前时的神态与模样,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也是第一次留意到人前的重莲是如此高高在上,意气风发。
他走得很远了。
人走茶凉。
现在依然还记得,雪芝刚会说话的时候,头两个字就是“爹爹”。重莲呆得不得了——最起码比现在呆很多,还专门教她叫我二爹爹。她那时很不喜欢我,于是重莲问她,你喜不喜欢二爹爹。她说不喜欢。又问她喜不喜欢爹爹,她说喜欢。于是重莲跟她说了一句话,很像他方才所说的那句“林公子是爹爹的朋友,爹爹的朋友你会不喜欢么”。
当时重莲抱着她,他的身后是奉天细润的雨雾。他的眼睛弯弯的,睫毛长长的,声音很温柔。
他对我们女儿的说:
芝儿,爹爹喜欢的人,你会不会喜欢?
六八
跟着天山的人穿过回廊,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一名女子坐在楼台前中,金簪明晃。看那身影觉得眼熟,刚听到缺大爷在身后倒抽一口气,就晓得这女的是谁了。
重莲这个婚礼举行的也真够荒诞。不仅请了天山,连灵剑山庄的人也都叫上。
百花通景屏高挂,楼颦珂手持巧扇,和一个丫鬟聊得不亦乐乎。那弯弯的杏眼红唇,确实不负美女盛名。
只是见过步疏以后,再是美艳的女子也都不过如此。
虽说红裳观是职业妓院,但没几个人会娶那里的人,除了重莲,不过他也不大正常。但平湖春园不同,女人是绝对温柔贤惠三从四德,不少男子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勾搭。
园内人来人往,成串的大红灯笼和喜篮。没走多久,便看到不少男男女女头顶红鸾精神焕发。
纳采和纳币早已执行完毕,两日后便是大婚之日。
天山的人独占一个院。红楼南临水,北迎山,小院中有假山小泉,珠清潺潺,于潇潇暮雨中,洗净清秋。拨开院中的枝叶,是一望无际的莲红湖绿。
在院中住下。
次日,步疏的在天山的侍女去铺新房,大堆小堆的箱子毯子来回搬运。整个平湖春园沸反连天。
缺右眼跑去找了楼颦珂,我在亭台中踱步,难能一分安静。
波面双双彩鸳,莲香冉冉满院。
几个大汉搬着一个神似棺材的红木大箱子进入礼堂,我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有女子兴奋的声音:
“宫主在东园练剑!”
“啊,真的?”一女子在身上擦擦手,放下手中的茶杯,“快快快。”
然后一堆小姑娘义无反顾冲向东园。
迷恋重莲的女子不少,我早已习以为常。不过这时却反了常——我的脚不听使唤,跟着去了。
飞鸟破空,剑声铿然。
从以前就是这样,重莲练武总有不少人围观。在这平湖春园的姹紫嫣红中,他一身白衣,如沐落月,动作轻灵简练,却利落到位。
姑娘们害羞,没几个人会像我以前那般脸皮厚,直接站那里,毫无顾忌地看他。她们躲藏着,不经意地,小心地回头瞥他,生怕他看着自己了,又期望与那双漂亮媚人的紫眸对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