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春。”皇帝适时打断了她,面色不太自然,“你手还没好全,不宜在外久留,还是回自己宫里去好好将养着。”
昭阳却分明听清了澜春的话,眼巴巴地追问道:“长公主,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澜春瞧瞧她茫然的表情,再瞧瞧自家哥哥略微严厉的眼神,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没没,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无须放在心上。”
她朝皇帝摇摇头,满面春风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从食盒里抓了满满一把零嘴。
昭阳眼巴巴地看着她扬长而去,又回过头来望着皇帝,她很想知道救命恩人是什么含义,可皇帝这样子约莫是不会告诉她了。
德安还是坚持要她先试吃一遍这食盒里的吃食,然后皇帝才能吃。她就连吃个糕饼都心不在焉,不停思索方才澜春长公主的话。
最后皇帝看着她第三次伸手去抓那仅剩两块的龙凤喜饼,终于还是没忍住拂开她的手:“只剩两块了。”
语气不太妙。昭阳倏地回过神来,讪讪地请罪:“奴婢没长眼,请皇上责罚。”
皇帝这一次吃得不太踏实,这典膳心里想的什么明明白白刻在脸上,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连那喜饼到底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最后匆匆合上食盒盖子,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傍晚的时候,方淮来了,在养心殿里一待就是好几柱香的功夫。
刺杀一事有进展了,那太监负责太庙香火供奉,平日不得私离太庙,更没法与宫外传递消息。方淮把矛头集中在他这几个月以来都与谁接触过,果不其然发现了苗头。奕柔公主生母舒嫔的心腹宫女三番两次趁夜去往太庙,有一次被熟识的宫女遇见,她称自己同族的表哥在太庙当差,抽不开身,她是去递家书的。
那宫女一面与太庙里的太监接头,一面往宫外递“家书”,打着舒嫔的旗号,内务府的人也不好拦着。
方淮还查出而舒嫔这几日频频派人前往太医院打听皇帝的病情,一向明哲保身、怯懦安静的她这次竟比后宫任何人都要更关心皇帝的安危。
皇帝站在大殿里,从西窗照进来的昏黄霞光映在他单薄的中衣上,衣袂如鼓风般荡在空中。他背光而立,面上的神情有些模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案上的端砚,最后慢慢移开,在空中有些迟缓地松了开来。
方淮道:“皇上一声令下,臣即刻带人前往湘云殿调查此事相关人证物证,将那宫女菡萏带走。”
“不必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查的?”皇帝低低地笑了两声:“我一心盼着舒嫔莫要牵扯进来,只可惜事与愿违。舒庆元在狱中什么都招了,我仍留着他没有发落,还想等到奕柔生辰之后再做打算,结果她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舒庆元是舒嫔的父亲,任江南节度使,负责江南一带盐务相关事宜。国库一年所入十之七八来源于盐务,可江南私盐泛滥,对国库有不小影响,皇帝一心想整治私盐泛滥的风气,但这么多年来派了无数官员去江南,乱子倒是出了不少,可成效甚微。
三个月前,江南一带大小官员联名上书参了舒庆元一笔,皇帝这才知道原来舒庆元就是这江南盐政出岔子的罪魁祸首!他贪污受贿,包庇私盐富商,当地百姓连盐都吃不起,个个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他将舒庆元压入大牢,舒家满门由重兵把守,听候发落,没想到舒嫔受激,竟然成了刺杀他的内应。刺杀他这种事,皇帝心里清楚幕后真凶是谁,但宫中若无内应,那人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他早有疑心,却仍在等,舒嫔毕竟是奕柔公主生母,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失去亲娘,只可惜舒嫔让他失望了。
皇帝在霞光里站了很久,才一路走到大殿门口,推开了养心殿闭合好几日的大门。殿内的昏暗刹那间被漫天霞光驱散,他顿了顿,对方淮轻声道:“舒嫔那边朕就不去了,明日朕会拟旨让她去元山寺祈福,此去路途遥遥,舒嫔身子不好,就不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