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心里可有主意呢,兰花指一翘,将那绢子在空中一甩,收回怀里:“你这没眼力劲儿的小子,这哪儿是咱家要替她出头呢?咱家今儿下这甲板走一遭,可不就是皇上的吩咐?皇上要替她出头,别看她只是一介小小典膳,将来说不准比咱俩都有出息。”
何况皇帝南下,连个随行的妃嫔都没有,这趟出行少不了个把月,连个枕边人都没有,皇帝可如何解闷?
德安心里有成算了,别看昭阳如今只是个小典膳,瞧瞧那身段儿,可不比宫里的主子们差在哪里。她这也就是没怎么打扮,看看那张素净的小脸儿,朱唇不点而红,一对儿梨涡怎么看怎么讨喜。
这丫头,造化大着呢!
他喜滋滋地上了楼,推门给皇帝请安,起身时面上就换了副表情。
皇帝在读书,见他回来了,搁下书:“都查清楚了?”
“回主子爷,都差清楚了。”他拉长了脸,叹口气,“不仅查清楚了,还刚巧遇上从渡口采买回来的昭阳,瞧那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连奴才都看不过去了。”
皇帝等着,结果他也在等,皇帝瞥他一眼:“卖什么关子,有话就说!”
德安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把灶房里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什么成日换床呐,脏活粗活全交给昭阳做呐,就连脏衣裳都让昭阳一个人洗。
他一边说还一边唉声叹气:“要奴才说,这宫里的姑姑们也太不像话,刻薄手底下的小宫女算得了哪门子出息呢?奴才还真是心疼昭阳那丫头,打小没爹没娘,进了宫又遭这门子罪——”
皇帝不耐烦:“越说越远了,赶紧扯回来。不是说方才在甲板上碰见她采买回来了吗?一脸委屈,又是怎么回事?”
德安道:“是昭阳看着主子爷这几日食不下咽,没有胃口,刚巧碰着集市上有人在卖杨梅,就想着买回来给主子爷做盐渍杨梅开开胃。哪知道那两个姑姑不给钱,口口声声说着那杨梅不是采买单子上的物件儿,死活拦着不让买。后来昭阳就把她娘给她的传家宝贝拿去换了杨梅,方才咱家碰见她,这可不,委屈得眼圈子都是通红通红的……”
“传家宝贝?”皇帝蹙眉,“什么宝贝?”
“听说是只上好的翡翠镯子。”德安觑着眼,抬头打量皇帝的反应。
他是会说话的人,掐头去尾,把昭阳可怜那卖杨梅的小姑娘一事全然扔了,只顾着描述她的忠心赤胆,活像是她为了主子的安康敢于赴汤蹈火、粉骨碎身。
皇帝默了默,冷笑一声:“那两个女官好大的架子,朕叫来的人,想给朕买点杨梅,她们也上赶着阻拦。粗活累活自己不干,白拿着宫里的赏银,天底下当真有这么好的事!”
“那,依皇上的意思……”
皇帝顿了顿,有了成算:“这二楼上空了那么多屋子,收拾最当头那间给那丫头。”
这些日子光看书、批折子也不成,那宫女口齿伶俐,知道的稀奇古怪事儿可不少,说起来也头头是道,足以解闷。
德安心中一喜,还故作担忧道:“可,可这不妥啊,这二层是皇上的住处,那丫头是司膳司的人,没理由到主子跟前住着的道理……”
“你少给朕打什么歪主意!”皇帝朝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早些时候还说要她来朕跟前伺候,这当头说了这么多,朕允了,你又开始假惺惺地推三阻四。让她来二楼住着伺候膳食,替朕试吃,她要是起了别的心思,朕饶不了她,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德安拍拍屁股,擦擦汗,又呼着大耳巴子下去领人了。
***
昭阳正站在窗子前发呆,看着光秃秃的手腕若有所失时,两位姑姑回来了。
刘姑姑笑了一声:“哟,姑娘走得可真早呐,留下我们两个老东西四处奔波。也是,姑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儿,你只用出面伺候皇上就成,咱们俩老东西可不是只有跑腿的份儿!”
昭阳心中烦闷,转头不怒反笑:“姑姑说得是,您既然喜欢做主,采买这种事自然留给您,我如何敢与您争呢?左右我连买点子杨梅也做不了主,又何必凑在您跟前平白讨人嫌?您爱在集市上凑热闹,我可不爱。”
“哟,这好伶俐的一张嘴呐,难怪皇上这么喜欢!”刘姑姑眼神一眯,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朝着昭阳的胳膊就是使劲一拧。
昭阳痛得惊声叫起来,倏地抽回手来:“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这地上有耗子,你没看见,姑姑我好心拉你一把。”刘姑姑脂粉厚重的脸上腻满了洋洋得意的笑意,“哟,这就拉疼啦?真对不住,你也知道姑姑上了年纪,下手不知轻重,你就别跟姑姑计较了。”
昭阳简直没见过这等面目可憎的老女人,心里跟油煎似的,一股火气憋在胸口,发作不出来。她攥着拳头,忽然拎着裙子跳上了刘姑姑的床。
刘姑姑惊声叫着,伸手去拉她:“你干什么?你给我下来!杀千刀的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昭阳不顾她烙铁一样箍住她胳膊的大手,一气儿在她被褥上乱踩乱跳:“您不是看见有耗子吗?我也瞧见了,耗子跑到你被褥上来了,您松手呀!我好心替您踩耗子,您这么拽着我做什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