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低头看着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一整日的等待终于在夜幕降临后落下帷幕,看门的小厮回来禀报说皇帝回来了。方淮尽职尽责地把皇帝迎了回来,避开众人后第一时间开始单膝跪地请命,说皇帝这么不把个人安危放在心上,实在是他这个禁军统领失职,这些年来没把保护皇帝的规矩给立好。
他若是出言责备,皇帝倒还好应对,毕竟方淮不擅长口舌之争,他随随便便说几句,方淮也就无言以对。可哪知道这节骨眼上这厮居然学机灵了,不讲大道理,反而请罪,口口声声说自己有错,请皇上责罚。
有什么好责罚的?一声不吭单独出门的是他,方淮这么忧心忡忡一整日,难道还能受责罚?
皇帝心思不在这上头,也不愿多说什么,今日太累了,太倦了,明明只是几个时辰的工夫,他却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看着方淮跪在地上一板一眼的模样,他弯腰把他扶了起来,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慢慢地,慢慢地问了一句:“方淮,这世上有什么你一心想要得到,却始终得不到的东西吗?”
方淮一怔,望着皇帝萧索的背影,半晌才说:“臣是个不懂风月之人,不过一介莽夫,渴求的很少,不过衣食无忧,君主顺遂,国运昌盛,如此而已。”
皇帝笑了笑,却没说话。从前他也是这样想的,他要的也不过是一路顺遂、国运昌盛罢了,可为何一夕之间就变得贪心起来?他忽然想要的更多了。可那人不过是天上月,水中花,哪怕近在眼前,伸手才发现难以触碰。
他转身拍了拍方淮的肩,慢慢地,慢慢地叹了一口气,眼里一片怅然:“你这样很好,没什么想要的,也就没什么得不到的。这样很好,很好。”
那些很好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但方淮看着他,并不觉得此刻的皇帝很好。他的面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朕很不好。
***
昭阳先回小院去了,皇帝去了正厅,她就从侧门穿过长廊往住的地方走。哪知道半路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昭阳姑娘。”
她蓦地回头,就看见赵孟言穿着一身青衫从长廊尽头走来,眨眼间来到她面前。
“赵大人。”她俯身行礼,抬眼瞧他,“不知赵大人找我有何事吩咐?”
夜色已深,她的发髻有些散乱,今日下了场大雨,看样子是淋了雨。这身衣衫也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还好她平日里都不抹脂粉,不然这张脸恐怕也得花里胡哨的。
赵孟言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第一次与她在八宝街的茶铺子前相遇时的场景,那天早晨他专心致志地给姑妈挑着茶叶,却听见身后有个伶牙利齿的小宫女替他戳破那摊主讹人的伎俩。他一回头,就看见她穿着宫装、竖着新月髻神情活泼地朝他走来,先是眨眨眼,然后就底气十足地下了个套把摊主给笼进去了。
当时他还在想,是谁家养出了这样聪明可爱的小姑娘?明明生得玉一样玲珑,却偏要学江湖侠女行侠仗义,最有趣的是她面对他的道谢时,竟然双手抱拳,不伦不类地说了句:“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