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一听皇帝百忙之中都抽空见她,心里的滋味可非同一般,只可惜这点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等到她进了大殿,看到皇帝那不怎么热乎的眼神,就有点蔫了。
“臣妾参见皇上,给您请安了。”她还是打起精神行了个礼,盈盈一拜,一身艳丽的裙子也随之晃动,耀眼得很。
皇帝没说话,就这么拿眼瞧着她,片刻后才问了句:“贵妃赶在这时间来勤政殿,可有要事?”
“皇上回宫九日了,臣妾与后宫的姐妹们只在您回来那日于宫门口瞧见一眼,听说这些日子您政务繁忙,不思茶饭,心中真是焦虑万分。臣妾斗胆揣着姐妹们的挂念,来勤政殿给皇上请安,眼下见您好端端的,心中也总算松了口大气。”佟贵妃说得也很好听,眼中也挂着莹莹泪光。
她是在皇帝登基后第三年入宫的,她的哥子是户部侍郎,当初的年轻势力,于皇帝登基后改换朝廷势力有很大功劳。宫中选秀自来就与前朝政务紧密相连,皇帝给了佟家这个脸面,也让她入宫后顺顺利利就站在了其他妃嫔之上,一步一步成了今日的贵妃。
其实他真心不见得多稀罕她,她也知道他对情情爱爱这些事从来都淡的很,她在他跟前连娇都不敢撒,只一板一眼,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她到底是个贵妃,骨子里也觉得自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虽然这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自个儿也说不上来,左右一个月也就见得到那么一回,她对他敬畏也多过爱恋。
可前些日子嫂子递牌子进宫来见她时也说了,她虽然身为贵妃,可至今无出,膝下一儿半女都没有,这位子到底是不牢靠。佟家的将来到底如何,除了前朝的尚书哥子努力之外,她在后宫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佟贵妃也愁,她就是再着急,自个儿也生不出孩子啊,病急乱投医,只能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人帮忙了。喏,敬事房和太医院那边,她可费了不少心思打点。
皇帝就这么看着她,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你心中牵挂的,就只是朕政事繁忙、不思茶饭?”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皇帝此话何意。
结果下一刻,就见皇帝敛起了那点笑意,眉头一皱:“贵妃牵挂的,怕是朕何时去后宫,是否身体有疾,需要太医院开点子补药,免得你独守在甘泉宫一个人冷冷清清罢!”
他这话一出口,佟贵妃脸色顿时就白了,捏着衣袖站在那儿,只觉得面上难堪得紧,嘴上却还分辨着:“皇上,您,您怎会如此看臣妾?臣妾一心挂念您的身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呐!那是因为臣妾心里有您,担忧您,只要您好端端的,您就是一辈子不来臣妾的甘泉宫,臣妾也感恩戴德,甘愿一辈子烧香拜佛感激佛祖对您的厚待了。”
皇帝平静地反问:“哦?贵妃甘愿朕一辈子都不来你的甘泉宫?”
她就是那么夸张地一说,以表示自己的诚心,哪知道皇帝抓住了这句话,她面色一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那好,今日听贵妃一席话,朕心甚慰。你的好意朕心领了,你也晓得朕政务繁忙,没有那么多功夫和你闲话家常,不如就先回自个儿宫里去吧。”皇帝下了逐客令,还淡淡地笑了笑,“既然贵妃对于朕去不去你的甘泉宫都已看开,今后还是少去打扰敬事房和太医院的人,没得辱没了你今日说过的豪言壮语。”
他拂袖转身,回到龙案后继续看折子,不再多言。
佟贵妃傻眼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恨得跟什么似的。可她没法子发作,只能又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臣妾告退。”
她走出大殿,听见皇帝在里头吩咐德安:“章得声那庸医,今后让他不用来负责朕的请脉了,另换人来。敬事房的人既然喜欢当碎嘴子,你去宣旨,就说既然嘴碎,朕看着去掖庭管教做错事的人最合适不过,就不要再在敬事房当差了,今后换个安分的来。”
她腿脚有些软,外面日头大,竟叫她心慌意乱的,气都出不舒畅,下台阶时险些滚了下去,好在如意把她扶住了。皇帝原是这样通透的人,她在背后使了点小手段,他没什么不知道的。只是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动怒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疾言厉色,可那平静的面容之下却是叫人心惊的惊涛骇浪。
杀伐决断帝王家,她今儿可算是小小地领略了一把。
☆、第50章放狠话
第五十章
外头没了声音,小春子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杵在这儿碍事了,便说了声:“姐姐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出去瞧瞧外头是什么状况。”他很快开门走了出去,垂着头和干爹站在一起,不再动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皇帝刚跟贵妃置了气,负手站了一会儿,转身就往偏殿去了。他转身的那一瞬,德安是瞧见了的,方才那点冷意就跟冰消雪融似的,刹那间就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唇角微微的笑意,和眼里迫不及待的神色。
他和小春子对视一眼,他先笑了,小春子才敢跟着咧嘴。师徒俩都在高兴着呢,这昭阳的好运气是拦也拦不住的,皇帝对她是真上心,并非当个小猫小狗的逗逗乐子就算了。
偏殿里,小春子走后,昭阳一个人就开始紧张了。她吃光了那只脐橙,心下忐忑,就来回地看偏殿里的摆设。书架上有一只小马驹,五彩斑斓的,生动有趣,约莫是唐三彩。琳琅满目的书和册子在架子上摆得整整齐齐,她扫了一眼,很多没听说过的书目,约莫是皇帝涉猎广,读的书也挺杂的,《九章算术》有之,《鬼谷子》有之,《白虎通义》有之……
咦,《白虎通义》是个什么东西?讲老虎的?昭阳心头痒痒。
做皇帝也不容易,成日里忙政务,还得抽空多读书。她没那个胆子妄动皇帝的东西,所以只能瞧着,也不能当真翻翻看。
正到处乱瞧呢,冷不丁听见殿门又被推开了,她缩回脖子就往门口看去,果不其然,这回进来的是皇帝了。明黄色的龙袍熠熠生辉,他踩着掐金丝儿的软履往里走,落地无声,却叫人觉得一步一步都踩在她心窝子里似的,大气儿也不敢出。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嘴上恭敬地叫了声:“主子。”
皇帝瞧见她那拘谨的样子,随意地走到软塌边坐了下来,还用下巴朝小几那边的榻上努了努:“你也坐。”
她哪敢和皇帝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