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一愣,抬头看他:“您,您听得到……”
他平静点头:“嗯,我听得到。”
她苦笑:“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本就是孤家寡人,如今您于我有恩,我这条命就是交给您也没什么。”
方淮突然说:“不是这样的。”
她不解,侧头去看他,却只看见他像是悬崖峭壁一样深刻立体的侧脸。
他坦然说:“我也是孤家寡人,与你相比,恐怕我还要更惨一些。我自打记事起就没有父母,活在西街一带的乞丐之中,从小被人教唆着偷东西、骗人。七岁那年,我在酒肆外头企图偷人东西,被那时候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皇上看到。他当时还是太子,与太傅一同出宫办事,看见我偷东西,并没有当众揭穿我,只私底下跟着我,问我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去做这种事情。我说生计所迫,他就赠我以金银,站在街口朗声对我说,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他要我好自为之,今后自力更生,人定胜天,不要让今日之事蒙蔽了双眼,一辈子都做一个偷盗者。”
山间的风欢快地吹着,带着夏日的热烈与活泼,自在又坦荡。
明珠看见方淮侧过头来,面容沉静地对她说:“我也想告诉你,我命由我不由天,人应当活在当下,活在将来,而非过去。你没有家人,那就等到二十五,出宫去寻找将来的家人,过去没有的,那就努力争取。你还这样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等你去体验,做什么这么伤春悲秋,动不动就要把自己的命送给别人呢?”
他笑着,翻身上马,与晨光之中居高临下地将手递给她:“上来,回宫去,你的将来从今天开始。”
那样爽朗的笑,那样坦荡荡的目光,那样宽广的胸襟与气魄,明珠只觉得他比他身后的日光还要耀眼。
她将手递给他,由他稳稳地将她拉到马上,这一刻忽然不想再拉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她望着前路开阔的视野,感受着马背上的自由气息,只觉得人生似乎真的从此刻开始铺展开来。从今往后,再无束缚,再无伤悲,只有无穷无尽的渴求与憧憬。
她却不知方淮在她身后,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终于将那些到了嘴边的话重新收了回去。
昭阳就是陆家后人之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了,以免节外生枝。若是叫她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竟是仇人家的孩子,要么她不计前嫌、备受煎熬,要么一狠心就对昭阳下手。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个好结局。
他却不知此刻他以为自己将事情瞒住了,天下便太平了,慈宁宫中却已然风云突变。探子跪在大殿之中,将连日以来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秉给了太后,就是李勉听了也暗自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