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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2 / 2)

小春子急得不行:“这事儿不能等,干爹,昭阳姐姐被慈宁宫的芳草姑姑带走了,说是奉了太后之命,要把昭阳带去问话!”

太后自打皇帝登基,就在宫中守着自己那慈宁宫过日子,轻易不出面,和皇帝的关系也不甚亲近。这其中的由头其实大家都清楚,宫中哪有什么秘辛,都是太监宫女们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明面儿上提罢了。

听说是先帝爷还在位时,太后就和身边那个大太监好上了,两人在慈宁宫里当真是颠鸾倒凤,琴瑟和谐,就差拜天地那一出了。

可这当头太后忽然冒了出来,把昭阳给带走了,怎么可能不叫人纳闷?

德安一听,赶忙让他在这儿候着,自个儿推门进去了,也不顾方淮等人还在那里,皱着眉头飞快地走到皇帝身旁,把嘴凑了过去低声交代了。

皇帝脸色一变,心神大乱。

当真是祸不单行!

他按捺住焦躁,把剩余事情一一交代了,这才让人散了,自己大步往后头的慈宁宫去了。

***

太后一直没让起身,昭阳就不得不一直跪在那里。

夏日到了,身上穿得本就单薄,这大殿里常年不见阳光,地砖冰冷坚硬,直教人膝盖发麻发痛,就跟跪在冰片儿上似的。

她过去不曾跟着爱立规矩的姑姑,也没怎么受过罚,跪功相当差劲,此刻勉力跪着,后脑勺都在往外冒汗。

太后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说:“你与你祖父长得有六七分像。”

大殿里安安静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她不敢吭声,不敢乱动,哪怕心乱如麻,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狂奔,太后知道了……

太后的确知道了,还知道好些天了。她对皇帝一向放心,也不愿再为那么多不关己的事情操心,所以这么多年来就好端端待着这慈宁宫里,最多不过听听曲,看看戏。只要关上门,她可以将这天地间所有繁杂的事情都关在外头,只剩下她与李勉。

可是皇帝是她的儿子,到了这当头,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仇人之后所害。

她站起身来,那身花纹繁复的裙子在身上铺直了,细细密密的金线闪得人眼睛都花了。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昭阳面前,鞋底与石砖发出清脆的铎铎声,又像是一步一步都踏在谁心上。

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宫女,她问:“你有什么企图?”

昭阳弓着身子伏在地上,木木地说了句:“奴婢没有任何企图。”

“你没有任何企图?”太后笑了两声,看着她脆弱渺小的身影,就像看到当初身在漩涡里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己,“你祖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一辈子,到头来陆家上上下下满门流放,昔日的富贵荣华荡然无存。你没了父母,没了亲人,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如今却从一个小小宫女爬到了乾清宫的御前女官,你觉得我会信你没有任何企图?”

昭阳伏在地上,慢慢地抬头望她。

她明明与皇帝很像的,那双眼睛如出一辙,一样的清冽,一样的温润透亮。可终归还是不一样,她怕这个妇人。

“奴婢一心一意安生过日子,就等着二十五放出宫去,天大地大,随处安家。是皇上要奴婢在跟前伺候,奴婢百般推脱,他不许,奴婢这才进了乾清宫。”她跪在那里为自己辩驳,“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皇上,奴婢所言若有半字虚言,甘愿受罚——”

“我不听这些虚的。”太后打断了她,面无表情,“你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你说什么他自然都信,可哀家不信,半个字也不信。”

夕阳把地上跪着的年轻姑娘无限拉长,变作影子投在斑驳的石砖上。

太后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譬如说当她怀着皇帝时,不知为何腹痛难忍,叫人去请太医,宫女却哭着回来跟她说:“贵妃娘娘病了,听说太医先去了她那里,回头才来咱们这儿。”

她就这样要死不活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疼狠了就叫上一声,等了大半宿,总算把那抽不开身的太医等来了。

譬如说生下皇帝的那一年,她因为难产的缘故,元气大伤,身子骨一直不好,可定国公却以祈福的名义向先帝上书,称近几年来大兴国运不昌,实乃先祖不庇佑,不如让皇后娘娘去皇陵祈福七七四十九天,以求祖先庇佑,保大兴国运昌盛。

她盛怒之下斥责定国公妖言惑众,假公济私,可先帝无视她的控诉,甚至连面都没有见,一纸诏书就让她去了那阴冷皇陵,日日跪拜烧香,朝佛念经,一去就是四十九日。

满京城都在嘲笑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天知道她多想死在那一刻。

可到底是活下来了,因为襁褓里的那个孩儿,因为她心知肚明自己若是逃避了,就算她解脱了,她的孩儿也只会活在苦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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