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你也知道少爷是首辅大臣的长子,别说是首辅大臣了,满京城里看去,哪怕是个小吏家里的少爷过的也比咱们少爷顺心些!”
福管家脾气好,小厮并不怕,一笑道:“一样锦衣玉食的,怎么就不好了?”
福管家想找个人说说却不欲背后议论主子,一口气堵在心口烦闷的很,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不再说话了。
马车里秦晏倚在软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心中筹划着回京以后的事,恩师已经病去,自己刚刚中举,还需寻一位先生指点,家塾里的就算了,都是梅氏的人,去了没得讨不痛快。
跟那小厮一样以为他命好的人不少,也是,一般都是高门少爷,哪里有什么不痛快呢,他生母羿江倩还在时他过得确实不错,那时他上有慈母照看,下有无数丫头嬷嬷们伺候着,万事不用自己操心,但后来……外祖家家道中落,生母受惊难产,留下了自己和襁褓中的妹妹秦思就去了。
生母走后秦晏的日子一落千丈,没等多长时间秦晏的父亲秦敛就又娶了梅阁老的女儿梅氏,梅氏心思阴毒,将秦敛和秦思视为眼中钉,一开始因为刚嫁过来在房中还没站稳脚并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暗中将原太太羿氏的人手悉数除去,挨个换上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后来生下一子一女后更是有了依仗,借管家之便处处克扣秦晏和秦思,秦晏身边的仆役也被梅氏换了个七七八八,一行一动都在梅氏眼中,什么主也做不得,只有在恩师陈琪良处才可得片刻安宁,奈何恩师身子不好,春分时染了风寒,病了数月竟就这样去了。
陈琪良的丧事办的不可谓不风光,但秦晏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如今他万事做不得主,若是以前,想要办多大的丧事办不成的,可怜生母当年留下了百万嫁妆,自己竟一分也动不得。
秦晏倚在软枕上闭上了眼,忍吧,总要忍到秦思嫁人。
秦晏多日没有好好歇息,在马车里摇晃摇晃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直到戌时到了尧庙镇才被福管家唤醒,福管家抖开斗篷给秦晏围上,轻声道:“已经找好客栈了,之前咱们住过的。”
秦晏点点头跟着福管家进了客栈,要了一间天字房给秦晏住,另又要了几间寻常客房供仆役们歇息,秦晏神思倦怠,命人将饭菜送到房间里,要了桶热水早早的上了楼歇息了。
一夜无话,翌日早起福管家早早的打发下人们起来收拾着,自己请了秦晏下楼,众人在大堂用早饭,福管家不多时就用好了,转身去跟店家打听下面的路,不知何时客栈门口围了几个小乞丐,小二连忙轰赶,将人辇走后转身回来,店家正跟福管家说着话,转头问道:“又是那几个小叫花子?”
小二点头,忍不住抱怨:“不是我说您,上回非要心软赏他们一顿剩饭吃,这好了,回回经过咱们这儿都得来看看,还一点眼色没有,堂里坐着这些客官就往里伸头,忒不讲究!”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叹了口气:“有剩余的时候扔了可惜,给了他们没准就能救条命,让大人们笑话了。”
“哪里话,我们少爷向来也是乐善好施的。”福管家体谅的笑笑,“老人家心慈,总会有福报。”
早起并没有什么客,小二蹲在柜台下面嚼草根,懒懒道:“上回那小子还在,嗨……要不人说宁死当官爹莫死要饭娘呢,好好的一个少爷,活的比我还不如,唉……”
秦晏被小二的一句话触动了心事,转头看过去,福管家看出来了,连忙问道:“小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二赔笑:“我瞎说的,大人们别在意,嗨……这也算是我们镇上的一桩奇事了,我们镇上原先的知州老爷,今岁考绩好得很,被点成了京官,咱们这离着京中路远,批折发下来时晚了些,知州老爷着急,就打点了行礼带着几个仆从先行了,留下一家子家眷慢慢打点东西随后再跟上,谁知知州老爷路上竟遇上了山贼,京官没做成,成了野鬼,家里人知道后也不去京城了,领了朝廷的抚恤后办了丧事依旧过日子,谁知道……没过几日,家里的太太将府中的一个小少爷赶了出来,才九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营生,竟沦落成了要饭的。”
福管家愕然:“这知州太太好好的将他们家的少爷赶出来作甚?”
“嗨,若是这太太自己的少爷,自然不至于如此,这少爷原是知州老爷的外室留下的,也是可怜,那外室太太原是清倌,被知州老爷硬是占了去,置了别院关了几年,后来府中老人都去了就接回了府,不过一年就被折磨死了,剩下了这个少爷还不是任人揉搓?原先有知州老爷看顾着还好些,如今知州老爷也去了……”小二起身拍拍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秦晏心中黯然,起身道:“走吧。”
福管家连忙算银子给店家,小二帮着打点行礼搬到外面跟着装车,秦晏正要上车正看见街角巷子口站着几个小乞丐,当中一个眉目清秀的大约就是小二说的那个知州少爷了,秦晏本不是心善之人,这会儿远远的看着那孩子心里却不由的难受了下,秦晏将福管家准备好让他路上用的点心拿了出来递给小二,低声道:“给那孩子送过去吧。”
小二愣了下,连忙点头:“是是,少爷心真好,小的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