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监视我么?施无端心里很不是滋味地想着,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和心里不同步,他露出没反应过来似的迷茫神色,问道:“你不是狐族么?不是妖是什么?”
白离死死地扣住施无端的手腕,仿佛要将他的手腕拧下来一样,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别装糊涂,你知道我问的是……”
就在这时,一帮行乞的小孩跑过来,其中一个“不小心”正好撞在了施无端身上,施无端利落地反手一勾,把小孩拎了起来,然后慢悠悠地从他手中把自己的荷包拎回来,见那孩子瞪着自己,便也瞪眼道:“看什么看,功夫不到家就出来丢人现眼,拽个钱袋子都快把我腰带给扯下来了,我看你连死人的东西都偷不走。”
话音未落,他的腰带仿佛为了响应这句话一样,真的松动了一点,施无端低骂了一句,放开了小乞丐,拽住自己的腰带,白离的目光扫过,却愣住了。
他那素色的腰带下面露出了另一条花花绿绿的东西,看起来……竟十分眼熟。
眼看施无端挥手便要将它掩住,白离忍不住伸手拉住那条带子——那是一条窄窄的、用金线编成的带子,看上去已经很旧了,原本编在其中的鸟羽都失去了旧时的颜色,被服服帖帖地用宽宽的腰带挡住……正是当年施无端送给他的那条豆蔻缠。
施无端好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大庭广众地你拽我腰带干什么?”
趁着白离愣神,他飞快地将被小乞丐拽松了一点的腰带整好,然后抱着兔子,十分没心没肺地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他还留着……白离心里却五味陈杂起来,沉沉地压在胸口的心忽然轻了一些,以至于他忘了纠缠方才的问题,身后的影子竟然奇迹一般地安宁了下来。
施无端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感觉到那股来自白离的强大的压迫感慢慢消散下去了,这才低下头,将手心的冷汗抹在了兔子身上。
第三十二章杀机
你不shā • rén,人便要来杀你。
这世上的道理从来如此,想要什么便要伸手去抢,否则谁还会送到你手里么?
经营,经营又有个什么用处?你万般经营,人算也毕竟不如天算,千般谋划,再来个老天败事么?岂不是笑话?
想要无所畏惧,便要有足够的力量,你若不能欺命,命便来欺你——这道理如今你也不用明白了,此时你不如我,你的血肉自然是归我所有。
那一只干瘪的、仿佛带着腐尸味道的手在黑暗之中毫无遮拦地向他伸过来,他却连一声惊叫都发不出来,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整个人被一团惊惧笼罩。
无能为力、无处可逃的恐惧,任人宰割、万般不甘的愤怒仿佛充满了他,白离猛地惊醒过来,抓住床单的手指尖的指甲竟长出了三寸多长,尖锐无比,好像切豆腐似的便将床单搅出个窟窿,又在他惨白的手掌上划出一条血口子。
然而他流出来的血竟然也是黑的,一滴一滴,好像墨迹一样,想来他从里到外都黑成这样,倒也难为他竟长着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皮囊。
被血腥味吸引,他的影子慢慢地从地上立起来,顺着床杆爬了上来,里面的东西蠢蠢欲动,好像被肉包子吸引的狗一样,围在他流血的手掌旁边,竟露出贪婪之意,可见这世上不单有鸟为食亡,这样的鬼东西也是要为食亡的。
终于,一只“黑影”再也忍耐不出,虚空之中好像撕开了另一个空间,一只漆黑的爪子从里面伸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抓向白离的手腕,白离原本木呆呆地坐在床上,这会却忽然抬起眼来,他那双眼睛里空洞极了,映着黑漆漆的一片,里面露出了叫人齿冷的凉意,然后他抬起手死死地攥住那扑过来的黑影,尖锐的指甲没进了黑影的身体里,“噗”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好像猪尿泡被戳破了一样,那黑影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惊叫,化成了一团黑雾,没入了白离口中。
白离一点也不怕闹肚子,就这样吃夜宵一样地把它给吞了下去,方才还跃跃欲试的影子慢慢地沉下去了,老老实实地成了那只看着鸡死,而被儆了的猴子。
白离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指甲和伤口发了会呆,好半晌,他的眼神才灵动了些,像是回过神来了,尖锐的指甲慢慢地缩了回去,他低下头,轻轻地将伤口上的血迹舔去,舌头上好像带了针线一样,舔过的地方伤口竟慢慢地痊愈了,看上去又是平整光滑的一张皮,完全也瞧不出来方才滴了那许多墨一样的血。
白离挥手点着了灯,然后将自己缩成一团,将脸埋在了膝盖上。
他心里想着:怎么办呢,我还是害怕。
很久过去了,他已经脱离了那个地方,想要吃他的人反而被他吃了,白离觉得自己已经无敌了,可他不知为什么,还是害怕,每当他变得更厉害一点,总是还没来得及得意,便会突如其来地被“还有更厉害的人会来害我”这样莫名其妙的念头打倒。
他借着时运和契机撕开了万魔之宗,成功地逃了出来,天下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然而午夜梦回,但凡真正睡着,却还是要梦见那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
越是害怕,便越是愤怒,越是愤怒,便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
白离低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对自己说道:“别痴心妄想了,你们出不来的,你们永远也不会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