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将苏白洲从散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她恍然对方一直都没有认出自己。
她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他,是以前不欢而散的关系,还是现在麻烦又失礼的路人。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更何况对方完全没认出自己,苏白洲还是选了后者。
“...您是,”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涩,便清了清喉咙,才继续问,“您是Nightintrouble的主唱,江沉晚?”
江沉晚没接她话,目光从她的衣着打扮上略过了遍,像是因为她是粉丝,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是。”他说,“喜欢乐队?”
“...算不上喜欢,没怎么了解。”苏白洲其实没了解过乐队圈多少,怕多说会露馅,便随意扯了理由,“但有同事很喜欢你们,就知道一些。”
江沉晚颔首,没再说话。静了片刻,苏白洲才想起来自己原先是想看看对方的伤势如何。她再想询问时,远处出租车已经开了过来,停在路边。
“您脸上的伤,唇角用碘伏消毒,可以的话用冰敷在鼻梁处,”她抓紧时间,加快了语速和他叮嘱,“这几天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不要喝酒,不然可能会留疤。”
“现在没办法给您处理伤口,真的非常抱歉。”她微微弯腰,“今晚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行了,”江沉晚皱眉,有些不耐,“一晚要道歉多少次。”
“我这点伤,就不劳你费心了。”他重新把口罩展开,随意挂在耳廓,“以后看好你自己的病人,才是你应该做的,”
他垂眸,像是一瞬想不起她的名字,直到和她的视线对上,才恍然想起似的,一字一句淡淡接上。
“苏、医、生。”
苏白洲瞬间还以为,自己的名字要从他口中说出来,直到听见后面接着“医生”两个字,才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好的,”她态度温和,“真的很抱歉,我记住——”
话音未落,什么东西劈头盖了下来,她笼罩在黑暗之中。
苏白洲一愣,抬手拉下盖在自己头上的东西,才发现是对方的外套。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对方已经向出租车的地方走,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的位置。
几秒的时间,车就再次启动,向着路口的方向快速驶入,车身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除了她手上的这件衣服,能证明刚刚对方还在自己旁边站着,现场静的像是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
苏白洲原地站了几秒,开始慢慢翻看自己手上的衣服是不是哪出了什么问题,才被对方这样嫌弃地丢给她。
但衣服很新,甚至连褶皱都没有,她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衣服袖上,一侧有暗红的痕迹。
刚刚他穿着外套,又是黑色,她完全看不出对方手臂有没有受伤。
等他脱了外套,自己的视线又被遮挡,也来不及去看。
她低头,看着那片血迹,大概判断了一下对方的伤口,擦伤的面积不小,但好在伤口不算太深。
至于衣服为什么扔给她,大概是嫌弃那块血迹,不太想要了。
江风带寒,苏白洲穿的单薄,却也不敢把他的衣服自己穿上,只是耐心地叠好搭在手臂。
送走了一尊佛,现在还要考虑怎么把吴患者送回去。她不会开车,吴患者现在这幅状态也无法驾驶。
她有些头疼,刚要往吴患者的车里走时,路口处却驶来了另一辆的出租车,停在了她站着的路口边。
车窗摇下,司机从里面探出头来,向着她问:“是苏女士吗?”
苏白洲脚步一顿,抬头,有些茫然。
司机松了一口气,神情抱歉:“不好意思啊姑娘!这边我不熟悉绕了点远路,迟了几分钟。”
苏白洲没太反应过来,低头打开手机,点开打车软件看了眼车牌号,抬头,和面前出租车的对比了下,完全对上。
“怎么了?”司机见她一直不接话,又问,“还打车不姑娘?不打的话您平台取消一下,我这还得...”
“打,”苏白洲看了眼刚刚江沉晚远去的方向,拉回思绪,也来不及多想,“师傅您等等,我这还有一个人。”
她说完,就往吴患者的车边走,拉开他蹲着的位置。对方已经在车内完全冷静了下来,此刻也知道自己惹了祸,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吴先生,我打了车,”苏白洲弯下腰,“我现在送您回去,可以吗?”
吴患者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最后点头。
“一会在出租车上,无论您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理会。”她继续说,“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医生,我们都不会伤害您,您明白吗?”
吴患者虚弱地嗯了一声,边搀扶着椅背站起来,像是也不想再呆在现场。
苏白洲判断出他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松了口气,边扶着他向外走,上了出租车,和司机报了吴患者家里的地址。
出租车行驶在夜的珠江路上,吴患者蜷缩着靠在后座,不堪疲倦地靠在窗边,阖上眼缓缓睡了。
楼宇在车窗外连成起伏的线。
苏白洲此刻才得以靠在垫背,慢慢地让自己放松下来,看着远处万家熄灭的窗格和绸带般缓缓而动的江面,思绪渐渐回笼,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具体的数字。
四年。
她刚刚一瞬忘记了和江沉晚多久没见,但此刻静下,中间间隔的每一天又变得极为清晰起来,翻页似的在她脑海中匆匆掠过。
刚刚青年挺拔高瘦的身形和记忆中少年的背影重叠上,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瘦了些,待人也淡漠几分。
苏白洲缓缓仰头,让自己靠在椅背上,阖眼。
大概是自己变得太多了。
以至于她能在他褪去口罩后,能一眼认出他,而他自始至终,视线都懒得再落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