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陶闲的脸,曲驰仿佛又看到了那间雨中的茶舍,以及茶舍中那些或坐或站的重重身影。
他恍惚片刻,才道:“别急。慢慢说。”
有了曲驰安抚,陶闲总算囫囵交代清楚了自己的情况。
曲驰带回其兄尸骨,帮他妥善安葬后,曲驰便留在了大悟镇的茶舍里做工,但他时时刻刻心念着那个手持玉拂尘、朱衣素带的青年,仰慕不已。
这些年来四下打听,他总算弄清楚了朱衣乃是正道四门之一丹阳峰弟子的服制。
为报老板收养之恩,他在茶舍中一直做到成年,才向老板辞行。老板良善,知晓他是想去报恩,便多送了他好些银两,穷家富路,好让他这一路上不那么艰难。
他买不起马匹骡驴,也不会骑,索性晓行夜宿,徒步走了整整半年,才来到丹阳峰山脚下。
谁想一来他便被当做魔道细作给捉了起来。
但看到了曲驰,他心中便半点郁气都没了,只紧张地揪着被子,双眼清亮地凝望着他。
曲驰轻叹一声。
……他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丹阳峰已是自身难保,怎能做他安身立命的家?
他问道:“你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陶闲摇摇头,犹疑半晌,又微微点了头:“弟子们,讳莫如深,未曾告知。可我,隐约能猜到一些。所以,我想……”他殷切地望着曲驰,“曲师兄,我,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曲驰说:“丹阳峰已如风中残烛,已准备降于魔道。投降之后,是杀是囚尚未可知,实在凶险。你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陶闲并不动摇。
曲驰失笑。
这孩子怕是还不懂魔道来袭意味着什么吧。
他动作很柔地执住他的手,推了一推:“下山去。听话。”
陶闲低头看向他肌骨莹润的右手,那掌心里头的薄茧蹭得他面颊发烧。
陶闲闷了很久才重新开口:“丹阳峰,是我一直以来,都想来的地方。我想见到曲师兄,感谢当年,当年相援之恩。”
曲驰以为劝动了他,心神不由一松,但旋即他又听陶闲道:“曲师兄,援救我时,我正在危难之中;现在,曲师兄有难,我,不能走。”
曲驰望着陶闲的脸,在他温煦专注的目光下,陶闲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可他坚持住了,目光不躲不闪,倔强又固执地看了回去。
曲驰定定望着他。良久后,他问:“你能做什么呢。”
陶闲:“我会沏茶,做饭,针线很好,一年四季的衣裳都会做……我还会唱戏,虽然不太好。……我总能做些什么的。”
曲驰眸光微垂,半晌后才无奈地笑出声来:“你……真是。”
听曲驰这么说,陶闲脸色一变,揪紧了身下褥垫:“别扔我下山,求曲师兄了。我只愿,只愿留在曲师兄身边,做一近侍。我不怕魔道,他们,他们也会讲道理的。不是吗?”
曲驰若是徐行之,说不通道理,定然会遣人把这人丢出千里,好避躲这场无妄之灾。
但看着他的眼睛,曲驰难免心软。
他向来不是强求于人的性子,既然此子认定此处为家,不愿离去,那他又何必硬要叫他离开?
……不过是要庇护的人从一百四十七人升至一百四十八人罢了。
想到此处,曲驰温声问道:“你是三月初三入山,可对?”
陶闲仍是一副怕被弃如敝履的惶恐神情,小心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