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重光马上松手,烧焦的唇畔贴上徐行之的颈侧,感受着在肤下细微的血流淙淙和脉搏鼓动,庞大又安宁的黑暗再次向他无声地张开了怀抱,妄图把他再次吞入腹中。
然而这次孟重光没有妥帖。
他挣起全副的精神,说:“……不去那里。”
徐行之已迈步打算往高塔方向行去,听他如此说,便马上收住了脚步:“那塔很危险吗?”
孟重光点头,旋即又摇头,在无措的茫然间,一直从自己是谁、此处是哪里想起。
徐行之一直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半晌后,孟重光小小声道:“林子,危险,不去。”
目力所及之处,徐行之确然看到了一顷密林,隐约还听到有水流潺潺之声传来。
他既说危险,徐行之自不会去触那个霉头,安抚了他一两声,便自行绕开树林,往高塔方向行去。
从密林之间穿过是回塔最快的路,且快一步回塔,修得伤痛移体之术的元如昼便能早些缓解他的焚身之苦,但孟重光此刻并不急于回去。
他想静静久久地与这人呆在一起。
徐行之自不是寡言之人,漫漫长路刚开了个头,他便问道:“你这伤势是如何来的?”
孟重光不答,只一心一意地收集他身上的沉香气息。
徐行之感觉这人小狗似的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哭笑不得:“哎,我刚从尸体堆里滚出来。”
孟重光的回答是拿鼻尖亲昵地拱他。
徐行之又问:“你是从哪儿来的?”
孟重光抬起手臂,指向他的来处,也是他们的去处。
徐行之想了想:“……你认识孟重光吗?”
孟重光忸怩了起来。
他想也知道自己现如今是怎样一副狼藉模样,若是在此情此景下承认自己是孟重光,定然会在师兄心中落下个极其难堪的印象。
想到此处,他又迫切地想回到塔里了。
对于徐行之的问题,他摇首,复又怯怯问:“你找他作甚?”
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徐行之继续问一问孟重光的近况,积攒了整整十三年的话在他口中膨胀、蹦跳,噼里啪啦地想要蜂拥而出。
然而徐行之并没有问下去。
两相沉默间,孟重光突然害怕起来。
……师兄难道还在怪他?怪自己十三年前将四门有倾覆之险的事情隐瞒于他?怪自己事情被撞破后还绑住他,不许他来救他的同袍?
可他已经得到惩罚了,整整十三年,他只能在梦里见到师兄,这惩罚还不够酷烈吗?
孟重光心事重重地拥紧了徐行之的后背,想象自己是一个游魂,恨不得浸入这具身体中去,亲吻那颗还在跳动的心。
三十里的路,二人停停走走,兜兜转转,硬是走出了五十里长。
待二人回到塔边时,一场战事已经结束多时,地上躺了三四具尸首,陆御九与元如昼在其间穿梭,寻找他们身上有何可用之物。
待一抬头瞧见徐行之,陆御九怀里刚刚搜罗来的一把铁剑戗啷一声落下地去。
他惊得张口结舌,喃喃低唤:“徐,徐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