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驰从刚才起便一直在思考典仪之事,如今定睛看去,才发现小小桃树之上,绿意已经咕嘟嘟从枝头冒出来,枝头开出了粉白色的细花儿。
比起已经开遍群山的桃花来说,这小小的一两朵花看上去无比孤独弱小,像极了陶闲本人。
陶闲便是这样的,从不敢碰曲驰的手。若有事叫他,不是小声地叫着“曲师兄”,便是动手勾住他的衣带或袖口,小心翼翼地摇着,生怕冒犯了他。
……他开花了。
曲驰怔怔地想:他开花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他返过身来,伸手捧住了那红意绽放的细枝,拈花相望,那花也努力地偎依在曲驰掌心里,不知是风动,花动,还是心动。
少顷,一滴眼泪自曲驰眼中滚出,一滴,又一滴。
望着这朵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花,他想到了陶闲,想到了十三年前的漫山桃花,想到了四门弟子的鲜血,想到了在蛮荒黄沙中埋葬的故友。
向来把自己当做一座山的,沉默、可靠、温柔、包容的曲驰,在一朵孱弱的小花前,落下了从未在人前落下的眼泪。
半刻后,林好信的身影在殿外出现。
他对着曲驰立于花树下的背影施以一礼:“师兄,是时候动身启程了。”
曲驰背对着他,并未转身。
林好信有些奇怪:“……师兄?”
曲驰仍是背对着他,但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稳重:“……就来。”
他转过身来,放下水壶,自窗侧取下玉柄拂尘,麈尾一摆,搭于臂上:“走吧。”
除了眼角微红外,曲驰面上已再无任何伤感之象,似是温和,又似是无情。
典仪是在正午时分开始的,与会的清凉谷弟子,包括立于高台之上的周北南,额心都燃着一枚紫气蒸腾的刻印,以确保他们在日光下仍能行动。
风陵山青竹殿前,四门各弟子分立四处,形制森严。
周望卸去双刀,身着一袭青衣,立于清凉谷队伍之前;孟重光换上了风陵弟子的服饰,元如昼则披一身漆黑斗篷,分别立于风陵山队伍的一头一尾。
徐行之、周北南、曲驰、陆御九四人身处高台之上,曲驰主持,宣布新四门落成,各分四部,一切规矩均依以往,不加太多更改。
一切看似没有改变,但所有人心中都难免响起一声叹息。
……十四年了。
羲和驾着金车,已走过了整整十四年光阴。
好在四门终于再次聚首,好在少年未老,精魂犹在。
典仪眼见行至末尾,曲驰扬声道:“请风陵山新任山主徐行之为新四门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