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的一纸调令与容华同时达到福建。
容华受伤之后头几天都不太清醒,但他心头还算清明,知道自己这一伤,到了福建之后便是关键。若是到了福建之后一直呆在原地,那他与长宁便彻底没指望了。若有调令让他回京,那长宁心里也许还是挂念他的。
果然容华一到福建调令就下来了,调他回京,但因他有伤在身,命他在福建休养,酌情启程,只要在明年四月之前回京即可。
但容华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一听调令简直欣喜若狂,带伤就跟船北上,只恨不得一日就能见到长宁。
他心头喜悦,精神爽朗,连伤都好得特别快。随军大夫也啧啧称奇怪,只当他年轻,又是军旅出身,自然身体特别好。
如此这般竟然在冬至过后两天就赶到了天津。
长宁知道容华一路急赶,竟也不由自主有了迫不及待的心思。这日临睡时候听得说容华已经到了天津,大约明日就能入京,心都跳了几跳。
睡下之后,不知是因为盼容华盼得太急切,还是屋里地暖烧得太热,到了夜里竟梦魇了。
只觉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年轻男人坐在自己床边,盯着自己看了半天。那目光并没有恶意,只是全是悲伤。
他被那目光包得紧实,动弹不得。过了许久那年轻人才起身,向他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才飘然而去。他心中大骇,甚觉不祥,猛然惊醒。
“如乐!”
如乐从没听过长宁这种声音,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垂着头:“陛下?”
长宁面色苍白:“容华到哪里了?”
如乐一怔,随即答道:“已经到天津了,明日就能进京。”
长宁又问:“他的伤如何了?”
如乐忙道:“陛下无须担心,容大人的伤已经快全好了。”
长宁这才觉得稍稍安定,复又躺下。
容华此时正在塘沽港,想着次日便能见到长宁,心中激动,在床上辗转难眠。子夜时分,忽然听得敲门之声,有把熟悉的声音道:“静承,开门。”
容华悚然——这分明是谢曼儒的声音。他连忙披衣起身,一开门就见到谢曼儒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容华只觉脚都软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迈上去抓住谢曼儒的手臂。
“皇上出事了?”
谢曼儒摇摇头,把门掩好。两人在桌边坐下,谢曼儒握着拳头:“我不是从京中来的。我是从猎场赶回京,知道你已到天津,弯过来的。”
容华等他的下文——谢曼儒的样子太反常,不可能没有事。
“我是陪着太子去猎场的……这事情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我……我恨不得是我……”谢曼儒语无伦次说到这里,已经潸然泪下。
容华听到这里已然明了,一瞬间全身的血都冷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问道:“到底怎么了?”
谢曼儒低声说:“太子坠马……当时就……没了。”
第八章
一
“太子坠马……当时就……没了……”
谢曼儒说完这句话,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垮着肩膀静静地坐在那里。容华从头到脚都冷掉了,脑海里一片空白,默默与谢曼儒对坐良久,过了半天才慢慢汇聚出一句话:“为什么?”
谢曼儒茫然地看着他。
容华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果点哗啦啦全扫到地上,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团团打转:“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他不是天子吗!老天为什么要收他的儿子!”他恨不得冲出房间去对着无垠黑夜破口大骂。
谢曼儒捂住脸,眼泪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