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并不想在苏维面前表现出不安和难过的情绪来,因为情绪是一种可以传染的东西。可是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如果不说出来,他恐怕很难自己消化掉。
苏维轻轻叹了口气。
大黄也同样能感受到来自苏维心底的那份挣扎。他清楚记得自己说过的五年之约,苏维也记得,可是他们两人默契地选择了遗忘,因为谁都不愿意再等那么久——人生又有几个五年呢?五年实在太漫长。
大黄攥着他睡衣的衣襟,闷声说:“医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对吗?”
苏维亲吻他的额头,大黄固执地坚持道:“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苏维只得道:“是。”
“即使我是你的精神病人,即使也许有一天我会忘记你,即使你会因此失去做心理医生的资格,你还是愿意吗?”
苏维揪着那个微微颤抖这的少年的后领,将他从自己的怀里扯出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病人又如何,我喜欢男人,我是同性恋,离经叛道的事情还多这一件么?——我本来就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不做就不做吧。”
停顿了一会儿,苏维对着那个憋着嘴、将哭未哭的少年轻轻问道:“我的心理疾病恐怕比你更严重。你会嫌弃我吗?”
大黄用力抱住他:“不会,不会!苏维,我爱你呵!”
站在床边的高锦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身体轻盈的几乎能被这口气化去。他身形的轮廓已经模糊到和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了,只淡淡剩下一个影子。
苏维抚摸着大黄的背脊,有些认命、又有些疯狂、甚至绝望地想到:那就一起毁灭吧!即使毁灭,也是要和他在一起的,无论如何,自己都再不要孤单一个人。
一个自私的念头在他心里疯狂地滋长——他希望怀里的这个少年永远是他的大黄,再也不要变回路霄!林尹然爱他,杨少君爱他,甚至他的哥哥弟弟都爱着他,可是没有一个人如同大黄这样毫无保留,因为大黄是没有退路的。在“大黄”这个人的世界里,只有医生,没有家庭的羁绊,不必在乎其他人异样的眼光,只为他一个人而活。
这个念头让苏维感到兴奋,却又有些害怕。他不敢再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快快睡着。
和前几天不同的是,苏维果真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昏昏沉沉之际,他感到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
他走到床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还躺在床上。一旁的少年睡颜安详,头枕在他的臂弯里,抱着他腰的双手紧扣,仿佛是怕他会离开一般。
苏维皱眉看着这一切,伸出手想要触碰大黄的脸,手却透过了他的身体。他感到惊慌,重新在床上躺下,想要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却回不去了。
“苏维。”高锦从阴暗的墙角里走了出来。房间里没有开灯,明明应该是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苏维却觉得高锦的脸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苏维。”他又唤了一遍,表情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我就要走了。”
苏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放弃了灵魂回体的念头。
高锦说:“可是我舍不得啊……”
苏维的心像是撕裂般疼着。他不断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高锦慢慢抬起手,苏维仿佛被什么线操纵着似的,不由自主凑上去,将脸贴住他的手掌。那是真实的触觉,冰凉的、有些粗糙的掌纹。
高锦说:“你只是想找个人陪,又何苦非要拖他下水。”
苏维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大黄,大黄仿佛是有感知一般,轻轻用脸蹭了蹭那具躯壳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