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默正趴在枫无凛肩膀上闭目养神,闻言怔了怔,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直起身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原本是被枫无凛抱着侧坐在对方腿上的,后来猝不及防耳朵被含着吻了好几次才捂着通红的耳朵要求换个姿势,打了长长的一段话讨价还价半天才让枫无凛勉强答应,于是就变成他搂着青年的脖子趴在对方肩膀上睡觉的样子。
枫无凛问的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最亲近的人……是亲近到什么程度?是单方面觉得亲近还是双方关系就很好?要说只是单方面的话,那大概就是平和地面对面坐着交流吧,起码前世他对他妈妈最想要的亲近方式就是这样的。
漂浮的手机屏幕上备忘录已经被打开,慢慢显出一句话:“很开心地坐在一起聊天吧,不管聊什么。”
枫无凛看着屏幕挑了挑眉,他抬手摸了摸风默的后脑勺,掌下的黑发触感温凉细软,勾起一绺夹在指间绕了一圈,缓缓摩挲着,又松开手指,手掌往下轻轻捏住风默的后颈,感受着掌下细腻的皮肤,微微闭了闭深蓝的眼睛,“聊天是吗?这么说来,阿默心里果然有一个最亲近的人,是谁?”
风默身体微微一僵,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指,他看了一眼枫无凛平静又认真的神情,低头抿紧唇瓣,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此刻更苍白了一点,他嘴唇开开合合,却无力地发现自己又发不出声音了,满心的愧疚和难过甚至让他忘记了他说话枫无凛根本听不到、完全没必要开口说的事实。
枫无凛一只手搂着风默,一只手放在对方后颈上,男孩的僵硬和颤抖他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他俯身更加凑近风默,将人完完全全揽进怀里抱紧,大手一下一下地拍抚风默的脊背,微一侧头,薄唇轻轻在男孩的脖子上印了个炽热的吻,他低声道:“没什么好顾忌的,阿默,虽然你的事我基本都从那本日记里知道了,但有些问题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回答我,我想了解你。”
事实上,枫无凛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年少时的家族权力争夺和厮杀磨练了他的心性和意志,整个人的气势也更为凌厉,但他面对风默的时候是截然相反的,并没有给对方任何压力,平和深沉得甚至不像他。
青年的安抚对风默来说总是很有效果的,在最初的茫然失措之后,风默平静了下来,他推了推枫无凛让对方稍微退开一点,拿回桌上的手机打字:“对不起,之前对你隐瞒了那么多事情,我知道那对你很不公平,对不起。”
那些事情他和原本的风莫都一清二楚,却只有枫无凛被蒙在鼓里,毫无准备地就得面对他突然消失的事实,这件事伤害得最深的其实是枫无凛。风默从头到尾都为此觉得无比内疚和难过,他很清楚被人放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有什么,”枫无凛看着手机屏幕低低笑了一声,他捏了捏风默的脖子,眸色有些暗沉,“没守住阿默是我的失误,不是你的问题,阿默,你永远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但是,有什么事你得跟我说知道吗?不管是什么,只要跟你有关的,我都要知道。”
“不止是这个。”风默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枫无凛看不见他,他抬手捂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把手放回手机上,“我有病,除了社交障碍,还有个依赖型人格障碍,我的人格、思考方式处事态度,跟你们不一样。”
风默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缺陷告诉别人,“你说的最亲近的人,以前是我妈妈,我从小就知道我必须靠着别人才能活下去,不是说生活上需要别人帮助,是说我如果没有另外一个人作为信念支撑,我就活不下去。
其实妈妈一点也不愿意我把她当成执念,她不爱我爸爸,同样的也不爱我。可是我总在坚持,坚持要找到她。
我知道我是很自私的人,认定了一个人我就不会放弃,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愿意接受。医生其实想过很多方法试图让我放弃我妈妈,因为她去世之后我基本就不想活着了,我知道这很不正常,但是我没有办法。
我只知道除非我死了,我才可能彻底放下她,所以上辈子我放弃了最后一次手术,除了确实已经治不了这个原因,主要也是我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欲望。太痛苦了,我想放弃她。”
风默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漆黑的眼睛里满溢的全是痛苦,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平静得仿佛他只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他曾经也想dú • lì生活不把任何人当作自己生命的支撑点,但日益加重的执念根本由不得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很多时候明知道不对还无法控制,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离死亡越来越近,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差点把他逼疯。
其他人或许永远也无法理解他们这一类人的思维,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靠着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然而只有真正身处其中对他们病情极为了解的医生才明白患上这种病的人有多无奈和痛苦。
谁不想拥有dú • lì的思维自由地活着?谁愿意一辈子都活在那种无法自控的依恋里挣扎?要是有选择的余地,风默上辈子也不至于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地死去。
但是对于风默来说,那些事毕竟都已经过去了,他在放弃把母亲当成执念、也就是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学着对所有过往释怀,不再执着于那种痛苦,而这样的解脱也确实有效,哪怕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但已经开始学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