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家庭,孩子肯定懂事早。他很早就会帮母亲做家务了。”叶川说到这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黑六跟他说过的原话,“我就是看着他们的脸色长大的,我继父从不当着外人的面打我,但是没人的时候,他下手特别狠。我小时候不懂,只是觉得害怕他,后来再回想一下才发现我在他面前,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出气筒。而且他总是骂我,你都猜不到他跟一个孩子,会骂出那么难听的话。我很小就做家务,擦桌子拖地这些就不用说了,你能想到么,我不到五年级就开始给一家人做饭洗衣服。就这样,他还是骂我。”
“叶川?叶川?”黑一鹏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接着讲故事啊,后来怎么样了?”
叶川勉强笑了笑,心里忽然有些难过起来,“他很小就给家里人做饭、洗衣服。就是这样,还是会挨打骂。但是他一个小孩儿,你说他除了挨着,还能怎么样?”
黑一鹏脸上流露出几分恻然,“是啊。还真挺可怜的。”
叶川心里忽然就拱起来一股暗火。虽然这是他早已知道的事,但是当着黑一鹏再重温这一切,除了心疼,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愤怒。一个屋檐下长大,眼前这个小兔崽子真的就没注意过他的哥哥过的是什么日子?
“后来呢?”
叶川按捺着火气,语气微微有些生硬起来,“后来他母亲又生了一个儿子。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除了干家务,还得帮忙带孩子。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个弟弟跟他感情很好。”
黑一鹏的眼神微微一动。
“这个弟弟才是父母眼中的心肝宝贝,简直不知道怎么疼他才好。他也喜欢这个从小带大的孩子,上幼儿园、上学都是他去接送,从来也不嫌烦。偶尔跟同学出去玩也都带着这个小鼻涕虫。”
黑一鹏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浮现出一丝苦笑的表情。
“本来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等他上完大学,出来工作也就算熬出头了。结果,就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他这个继父不知怎么就染上了赌瘾。”
黑一鹏的脸色微微一变,两道浓眉微微皱了起来。
“一开始还偷着赌,因为赌的小,输赢都不大,他老婆也不怎么管他。后来这位继父大人就越赌越狂,家里钱都拿去赌不说,还开始到处借钱。亲戚朋友都借不着了,就开始借高利贷。”
黑一鹏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扭在了一起。
这个反应,叶川已经可以肯定他老子的那点儿爱好,他是完全知情的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借高利贷那还有好么?人啊,被逼急了就开始动歪脑筋。”叶川冷笑着说:“我男朋友那个时候大学还没念完,有一天放学被几个混混敲昏了带到了一个黑诊所。他被人绑到手术台上的时候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后来人家看他太闹腾,想让他死心,就放了他继父的电话录音给他听。原来,放高利贷的逼着他还钱,拿他儿子来威胁他,说不还钱就要卖了他儿子的心肝肾。”
一滴冷汗滑过黑一鹏的额头,啪嗒一下,滴落在了紧紧扭绞在一起的手上。
“他就这么被自己的继父给卖了。”叶川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到邵凯正举着一块奶油朝自己脸上扔过来,连忙举着台布挡了一下。白色奶油被掼在了台布上,早已失去了先前的形状,黏腻腻的,看着有点儿恶心。
“后来呢?”黑一鹏的声音有点沙哑。
叶川拽了张面巾纸擦了擦那一坨奶油,“后来他不甘心就那么死在手术台上,腔子都被人掏空然后尸体被随便扔到哪个下水道里去,就拼命挣扎,挣扎中他失手伤人,其中一个因为内出血抢救无效死了。防卫过度,他被判了两年。”
黑一鹏的脸色已经变成了一种灰黄的颜色,眼神也微微有些涣散。
叶川从他的表情里已经探知了太多的信息,也就不再盯着他看,自顾自地坐在一边把这个故事讲完,“他被一个混黑道的人从牢里捞出来的时候,学校已经把他除名了。家也是回不去了。那个时候他精神上受了太大刺激,多少有点儿自暴自弃,就跟着这个人混进了帮派……”
黑一鹏像个快要窒息的人似的哑着嗓子喊:“你别说了!”
“他出来之后找过你对。”叶川冷冷地看着他,“他以为能从你身上找到最后残存的一丝希望。黑一鹏,我想象不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你拍着胸口问问自己:从小到大,他有没有在一件事上对不起你过?”
黑一鹏抱住头,“我当时不知道……我真的……”
叶川冷笑,“你的意思,我该哀悼一下你的智商吗?”
黑一鹏抱着脑袋一动不动,很久之后才用一种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喃喃说道:“他居然是爱男人的……”
“爱男人奇怪吗?你觉得他该爱女人?你不觉得可笑?这世界上最初背叛他的那个人就是女人,就是你亲爱的妈妈。”叶川越说越怒,心里不由得琢磨这会儿把黑一鹏按在地上揍一顿到底合适不合适。毕竟这是邵凯的生日晚会,而且一打起来旁边的人肯定会过来拉架,自己恐怕也打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