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何司令前后一共只昏迷了二十多分钟,可是当时乌日更dá • lài见他人事不省了,又兼之山中的抗日游击队前来营救新三十九师,所以就不敢逗留,一边开炮一边后撤,很快的就回到了大榆树往北十里地的驻营中。至于那袭击者,倒也是并无来头,只是老婆孩子在蒙古旅的炮火之下死绝了,故而豁出命来掷了那块石头。
何司令在路上醒来后,便开始昏头昏脑的作呕,一直呕到了营地里,也没呕出什么来。后脑勺也没有破皮流血,只鼓起一个鹅蛋大的硬包。营地里的小佛爷慌里慌张的迎出来,亲自将面色苍白的何司令扶回了房内:“哎呦我的天!极卿,你这是怎么了?”
何司令目光散乱,似乎是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扭头看到身后的乌日更dá • lài,他含含糊糊的张口问道:“怎么回来了?”
乌日更dá • lài解释了原委。何司令皱起眉头,转身就要往外走:“不行,不能放了他!我没事,继续追!”
乌日更dá • lài见他步伐还算利落,便以为是真没事,迈开大步跟上去就要再去召集人马。哪晓得何司令还未走出十米,就忽然身子一歪,一头栽到了地上。
三天后,何司令撤了兵,“班师回朝”。
在日本人的眼中,何司令在此次征战中将新三十九师打的屁滚尿流无影无踪,可以算是大胜而归;而在何司令自己眼中,他这趟算是白跑了!
不但白跑一趟,而且还落下了一个轻度的脑震荡。他终日的头晕、头痛、耳鸣、作呕;种种症状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有所好转。宇佐美大将几次三番的前来探望他,似乎是被他的憔悴模样所感动了,暗地里再不称他喇嘛脑袋;且拨给了他一万支步枪同三十多门野炮。
何司令得了军队急需的军火,可是并未因此感到欣喜。他只是埋怨自己,恨自己没有上去就一枪打爆那狼崽子的脑袋!
恨啊恨啊,他这心事也无人可诉,时间一久,就又有点要魔怔了。
八月天,雨后傍晚。
何司令蹲在院子里,嘴角叼着一根半明半灭的烟卷,两只手畏寒似的揣进了袖子里。
安少诚也蹲在他身边,手捏了一小块碎红砖,在面前那片尚算干爽的水泥地面上画来画去。
“我说……”何司令忽然开了腔:“你们怎么就能把他们给放走了?”
安少诚很有耐心的,几乎是第一百多次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乌旅长放人,是当时情形太乱,而且游击队往人堆里扔手榴弹,咱们进村里的兵也不多,乌旅长怕您出了闪失,所以才退兵的。”
何司令似乎是听不懂他的话:“那你们怎么就能把他也给放走了?”
安少诚因为解释的次数太多,所以心情很木然,一边回答一便在地上画了只尖嘴鸡:“当时游击队一出来,三十九师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捡起枪就往外拼命跑。我也知道您的心思,可是当时离他实在是太远,他跑的也实在是太快,我还没等瞧清楚,他就混进兵里冲出去了!”
何司令愤愤然的吐掉口中的烟卷:“废物!老乌忙着集合队伍,你不会去追吗?”
安少诚在地上又画了只大尾巴狗:“您当时晕了,我抽不开身呀!”
“派旁人去啊!”
安少诚在狗嘴巴上添了几笔胡子:“我们怕游击队乱打枪,所以围着您不敢动啊!”
何司令抬手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好啊!你是越说越有理!”
安少诚就着他的力气歪了头,苦笑着求饶道:“司令,您都问了我一个来月了,不是我犟嘴,真是这么回事儿啊!”
何司令松了手,夺过安少诚手中的碎砖远远的掷向前方,同时就恶狠狠的自语道:“狗养的游击队!”
安少诚揉着耳朵去找了哈丹巴特尔,抱怨道:“司令的脑袋还得震荡多久啊?先前他话不多,近来怎么变成碎嘴了?哈喇嘛,你有法子,再给司令弄点好药治一治?”
哈丹巴特尔听了他的话,觉得非常好笑:“安副官,你别担心,我有办法。”
安少诚对哈丹巴特尔的办法拭目以待,然而哈丹巴特尔并没有弄出什么药物来送给何司令,他只是找到何司令,满面春风的谈起了闲话:“极卿,你准备如何处理从集宁弄回来的牛羊?”
那些牛羊是何司令上月一役中的战利品,而何司令在极度的懊恼之下,竟然已经将这些牲畜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傻乎乎的望着哈丹巴特尔,神情非常呆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哈丹巴特尔笑道:“你上次不是说要买地么?正好将那块便宜地买下来,像小佛爷一样在里面养牛羊。”
买地一事彻底的吸引了何司令的注意力。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他一直在同哈丹巴特尔商量如何开辟牧场圈养牛羊;待土地到手、牛羊入圈之后,他又去了趟北平,从一位前北洋政府的落魄大员手中买下了个大院子。
何司令长驻张家口,又无家眷,在北平买了房子也是住不得。不过他这人的思想颇为老派,在他的眼中,所谓财产者一是黄金,二是烟土,三是房产,四是土地。他这辈子都没进过银行的大门,也不打算进,因为根本信不过这个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