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尧踩着个小凳子往战壕外爬:“拉倒吧,那儿都让你们弄成粪坑了,你想熏死本师长?”
勤务兵见他讲究还挺多,便也不再多说,随他自去找干净地方。而李世尧爬出战壕后,先是在漆黑夜色中望了望对方阵地,见一切太平,便向旁边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走去。
站在树下,他解开裤子掏出家伙哗哗尿了一气,然后仰头望了望天,心里问自己:“真干?”
犹豫片刻,他长出了一口气:“干吧!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舍不得流血去不了后方!”
把裤子系好,他一手拔出shǒu • qiāng,一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捏了几把,掐到一处肉厚的地方,他将枪口顶了上去。
无边的寂静夜色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伴随而起的,是李世尧的长声惨叫。
战壕内昏昏欲睡的士兵们立时就起身端枪,以为对面要向自己这边搞夜袭。而那几名留下来待命的勤务兵则连滚带爬的翻出战壕,一路猫着腰快步跑向那棵老树。
在那棵树下,他们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李世尧。
“师长!您怎么了?”
李世尧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冷气:“妈的……对面打冷枪……老子受伤了!”
勤务兵一听,吓的魂飞魄散,不管不顾的就扯了李世尧的胳膊腿儿,连拖带抱的将他运回了战壕。而李世尧一路上哼哼呀呀,后来竟翻着白眼晕了过去。旁人见他一条裤腿都被鲜血浸透了,也不禁心惊肉跳,简直担心他要挺不住。幸而军医及时赶过来,救治时剪开裤子一看,就见他那左大腿肉上被枪弹轰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瞧着很是骇人,尤其是这子弹是贯通而过,硬生生的带走了一块皮肉,所以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可是也够人受的了。
前线之上医疗条件简陋,所以在那军医给他进行了消毒和包扎之后,李世尧便躺在担架上,让人给一路抬回附近县城里。他在县城内住了三天,又被送往后方的陆军医院内去进行系统治疗去了。
陆军医院修建在葫芦岛上,乃是一群二层洋式小楼,外面风景优美,内中设施齐备。李世尧级别较高,所以住进了一间由空调调成恒温的单人病房之内,不但有专业医生治疗他的皮肉之伤,而且还有年轻女护士伺候他的吃哈拉撒。他这人一贯皮实的很,虽是负了伤,然而从心底来讲,并未将其算作多大的苦楚。好吃好喝的休养了一阵子,他表面上依旧做出那种很憔悴痛苦的模样,其实心中特别得意。
这日他闲来无事,就支使护士在自己病床上支起了矮桌,然后在桌子上铺了一叠雪白的道林纸,又用一支新钢笔吸满了蓝墨水,排场极大的给何宝廷写了一封信。
他颇想将自己负伤这件事写上去,可是思来想去的忖度了半天,还是没敢随便下笔——倒不是怕何宝廷心痛自己,他可没奢望那个货会有这种好心;他怕的是何宝廷笑话自己为了当逃兵,未上战场倒先自轰一枪。
他晓得自己这个计策虽然目前看来是成功了,可听起来实在是不高明;既然不高明,就还是别写出来现眼了。
思及至此,他慎重下笔,写了一篇子闲话,至于自己这边的具体状况,他就只淡淡的说了两句,报个平安罢了。
此信发出去,过了半个月才到达了何宝廷的手中。其时是个中午,何宝廷吃完午饭后,正在院内踱来踱去。接到信后,他即刻撕开信封阅读起来。
读完信后,他蹙起眉头叹了口气,心里觉着是有点想念李世尧了。其实他和李世尧算不得一对知音,不过他已经有一个哈喇嘛了,不再需要知音了。
香港这地方是真温暖,草木四季常青。何宝廷走到草坪上盘腿坐了下来,先是想往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快要换上棉衣了;然后又想如果李世尧此刻坐在自己面前,一定会叼着烟卷笑嘻嘻,看起来非常的老不正经。
何宝廷出了神,秋日的阳光明煌煌的照在他的头顶,他也没有什么知觉。
哈丹巴特尔手插裤兜站在长廊之下,远望见骄阳绿草中坐着一身白衣的何宝廷,就觉着这情景有种异样的美好,令人联想到一种被试炼着的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