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白影子抬起了他的身体,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浓雾状的东西,原来它们分开了就是一个个的白影子,聚拢了就是一片湿淋淋的白雾。
身体摇摇晃晃,不知去往何处。
周围空旷寂静,如同荒野,白影子们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却听不分明,似乎用的是一种不同的语言,魏宁似懂非懂,如同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之前,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过不多久,魏宁忽然听到了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那声音在这如同荒野的地方,突兀出现,让魏宁悚然一惊,他觉得自己似乎对眼前这一个场景,似曾相识,然而,又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没有来过。
这到底是哪里?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又在哪里?还有,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在魏宁充满了恐惧的心里悄悄蔓延。
这时,那群白影子停了下来,魏宁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听天由命,他心有不甘地瞪着老天所在的方向,骂了一句,草。
阴气沉沉的天幕,不为下面的蝼蚁所动,依旧沉默以对,魏宁发现,这天空阴沉得彷佛就要滴出水来,没有月亮,没有星子,没有风,连个虫豸的叫声都听不到,似乎就是黄泉路上,地狱里边。
眼前是一条黑色的河流,水面并不宽,和魏庄那条小溪也差不多大,但是魏庄那条小溪清澈见底,这条河,却深不可测。
那些白影子拖着魏宁就往水边上走,魏宁不知道他们是想要做什么,然而他的直觉却在向他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因为恐惧,魏宁的瞳孔收缩,脸色惨白,额头上一层层的汗水渗出来。
也许是已经认命了,魏宁由着那些白影子把他拖到了黑河里面。
河里面那些黑色的水立刻倒灌进了他的口里,好重的泥腥味,就跟那些白影子一样,呛得魏宁恶心想吐,眼睛红肿,窒息的痛苦让魏宁拼命挣扎起来,就和那天在溪边上一样的可怕情形,那一次逃过去了,这一次,大概是没得机会了?
难道真的是在劫难逃?他一定要赔上这条命才算完?
魏宁的手脚胡乱地挥动,打在那些白影子上,打了个空,只有一手的冰凉,他绝望了,想着到底还是不应该回魏庄,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仇恨、悲伤、绝望、惊慌、恐惧、仅余的,像是夏夜里的萤火一样,微小的希望,全都汇聚在了他心里。
突然,魏宁的手上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精神一振,已经快要昏迷过去的神智在那一瞬间因为求生的意志而清醒了过来,他抓住那个东西,死死地拉住。
一个白纸灯笼,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黑河里面。
惨白的、朦胧的光线,像是最深的救赎一样,让魏宁摒住呼吸,看着它,不顾周遭的河水,眼睛眨也不眨。
一只形状优美的手,手指修长,骨节精巧,看上去赏心悦目,光看这只手就可以确定手的主人绝对会是个很好看的人。
但是,魏宁却看着这只手,怕得立刻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一眼,他就看到,那只手拿着那个白纸灯笼,没错,就是一只手,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都隐没在黑暗中,也许——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部分,因为那可是一个白纸灯笼啊,就算再怎么小一个灯笼,也不可能只照得到一只手吧?
这个灯笼,这只手的出现,就好像拨开了迷雾一样,让那些白影子尖啸着四散而逃,它们在水里四处乱窜,搅得波澜迭起,本来就浑浊的河水更是泥污不堪,魏宁站立不稳,随着激流沉浮不定。
在这一切混乱中,唯有那个灯笼,那只手,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但是,很快,魏宁就发现,认为那只手、那个灯笼没有动,其实是他的错觉,“它们”在很快的靠近,只是因为动作太平,太稳,才让人眼花。
当那个灯笼来到了魏宁身边的时候,那些白影子已经飘到了河面上,在离河面十几、二十米的高度,徘徊不去,发出声声尖啸,似乎随时准备再冲下来。
此时,魏宁已经完全没有心力去关注那些白影子了,眼前这个灯笼,还有这只手才是最要紧的,“它们”堪堪地停在了魏宁面前,那只手白皙、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整齐,端得是一双好手。
拿着那个白纸灯笼的手,就好像夜里来到一个寄住于荒庙弃宅的书生身边的艳鬼,实在让人看了心惊胆寒,魏宁的心脏颤悠悠的,抖了又抖,那个灯笼,那只手还是一动不动。
既然你不动,那就换我来动,总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
此时此刻,魏宁已经快被黑河里的水憋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能憋这么久还没窒息,魏宁已经放弃去追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事里的真相了。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忘记这离奇的一切,回到原来平平常常,每天为工作,为亲人操心劳累的生活中去。
所以他蹬着腿就往水面上游去,但是,让魏宁心胆俱裂的事,那个灯笼,那只手,始终在他前面,不远不近,保持一个距离,不肯离去,魏宁心里直打冷战,等了一会儿,看那个灯笼、那只手还是没有动静,看起来不像是要找他麻烦,魏宁顿时心里一松。
他游到了岸边,拖着脚步走上了岸,岸边上全都是烂泥,他一屁股坐在了那些烂泥上,喘着粗气,以他现在虚弱的身体,能从河里扑腾上岸,着实费了一把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