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皮影戏班子,暂时还不急,因为一般要到做道场的最后一天才用得上,不过老郑说也已经联系到了一个能请到皮影戏班子的人。
魏时就带着边晓惠坐车去了老郑家。
一路上边晓惠整个人都快贴到魏时身上了。
虽然是冬天,衣服也穿的比较厚,但是魏时还从来没跟女孩子这么接近过,总觉得有点尴尬,想拉开点距离吧,边晓惠立刻直发抖,眼睛里全是泪水,这女孩子已经害怕得完全顾不上害羞和矜持这回事了。
魏时没办法了,只好算了。
到了老郑家,两层楼房外面已经搭起了一个棚子,扎满了纸花白布,上了挽联,摆了花圈,音响里也在放着期期艾艾、悲悲凉凉的哀乐,堂屋里已经设好了简单的灵堂,道师带来的物件也已经差不多挂好,只等死人进棺,就可以正式开道场做法事。
就是进出的人,不多。
稀稀落落几个人,跟魏时以前见过的做道场的时候,人进人出,附近的人家,能腾得出的人手全过来帮忙的情况截然不同,这应该是郑涛死的太凶,死了之后又闹鬼,把附近的人都吓怕了,不敢来了。
这里来的,应该都是老郑家的亲戚,或者实在别不开面子的村民,或者花大价钱请来的胆子大的帮工。后来的事实也证明魏时的猜测完全正确,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老郑用钱在外面请来的,村里人只来了三两个,亲戚也就来了上次跟老郑一起去郑涛份上的亲兄弟。
道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瘦得干巴巴的,正在跟老郑说话。
老郑唯唯诺诺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看到魏时进门,赶紧把他拉过来,老郑说,“李道师问,到底怎么搞,是不是直接开道场上祭文?”李道师看作为主家的老郑,居然问起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有点惊讶。
魏时想都没想,“就按一般的道场顺序来,先浸水。”
一般人死了之后,就会立刻喊道师过来,擦拭尸体,穿上寿衣,这些步骤都是有讲究的,但是这些并不是把尸体放进棺木前最重要的步骤,最重要的步骤是——浸水和烧亲。
所谓浸水,就是把死人抬到附近的小河小溪,或者没有小河小溪,只要有活水的地方也行,打点水上来,撒一点在尸体上。所谓烧亲,就是在最近的地方找一个三岔路口,把死人生前穿过的、用过的衣服或者其他物件,烧掉。有个说法就是三岔路是通阴阳的,上路通阳,下路阴,这也就是为什么烧纸要在三岔路或者十字路口。
当然,在做这两个法事的时候,道师都是要念唱一下的。
浸水和烧亲,一是让死人知道自己死了,二是割断死人与阳世的关系,让他们能放下那些放不下的,安心的到下面去,也算是留在阳世的亲朋最后的一种好意。
到了现代社会,把死人抬到外面去浸水,已经不太现实了,而且很多地方实行了火葬,土葬只有在小范围内还存在,这些曾经的传统能改的都改了,不能改的,都省了,也算与时俱进。
魏时想起了魏庄,想起了魏妈妈。
魏妈妈在城里面工作了一辈子,在这方面的观念完全没有被城市里的丧葬观念同化,她坚定地认为,火葬是把她的身体都烧了,让她死都死不安心,每次在说到这个事的时候,都强迫魏时两兄弟答应她,将来她死了,一定要搞土葬,要不然就是死了,她也会从坟里面跳出来骂死这一对自己生下来的不孝子。
那个时候,魏妈妈的精神还不错,说话中气十足,逻辑清晰。
而现在,就是想被她再这么骂一通,只怕也不容易了。
魏时一锤定音,李道师点头同意,老郑就喊了几个人过来,把郑涛的尸体抬起,往门口不远处那条小渠沟走去。这条小渠沟是从一个地下水形成的大池塘引出来的,蜿蜒流淌而过,以前用来灌溉,而现在农田早就被征用,盖起了各种各样的建筑,这条小渠沟也失去了原本的用处,里面丢满了各种生活垃圾,有些地方还断了流,水污一地。
只不过,这条小渠沟到底也能算得上活水。
而且在老郑家这一段,水质还算干净。
其实老郑本来想着去江边的,但是魏时把这个主意否定了,郑涛出事就是在江边上,要是浸水还去江边,也许会诈尸,听魏时这么一说,老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渠沟离老郑家五十米左右,途中有七八户人家。
道师带着一群人抬着死人往小渠沟走,边走边念念有词,道师班子里的人敲着磬打着铙钹,声音很大,那几户人家,站在大门口,躲躲闪闪地往这边看。
此时是早上九点,天气不太好,又是冬天,天上灰蒙蒙的,气温很低,走在魏时身边的男人抬头看了一下,搓了一下手,“这天气怕是要下雪?”跟他一起抬着死人的三个男人,纷纷附和他的看法。
李道师显然也觉得天气不太好,到了小渠沟边上。
等死人刚一放下,他就立刻念念有词,做起了法事,而且偷工省料了不少,这个天气下也没人跟他计较。李道师弯起腰从小渠沟里舀出了一杯水,用手指沾了一点,绕着盖着白布的死人转圈,边念念有词边弹手指,水珠四溅,一部分落在了地上,一部分掉在了死人身上。
魏时站在三米开外。
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异常,就跟他见过的其他浸水仪式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