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饭终于摆上桌的时候,黑蛇才从苍蝇般的絮叨中被解脱出来,他被柳延抱着,坐在酒席上,过了这个他被打回原形后,第一个除夕。
自然,也饮了酒。自从第一次饮酒后,他便恋上了那种浑身都暖融融的感觉,仿佛正是阳春三月,莺飞草长的好时节,可以随心所欲,四处漫游。
许明世用一天时间倾述了满腹苦水,心情也松快许多,端着酒盏频频举杯,在年饭的香甜里,微醺地看向沈珏,道:“小子,唤我一声叔叔。”
有句话怎么说的——酒壮怂人胆。柳延撕了一片猪头肉,塞进了怀中酒鬼的口中。
沈珏放下碗筷望向许明世,对着满嘴油腻,头发花白的糟老头,甚是淡定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许明世顷刻间反应过来,哈哈一笑,道:“没什么。我说这菜真好吃。”
还有句话怎么说的——烂泥扶不上墙。柳延默默腹诽着,深感无力。
除夕过后很快便是元宵,沈珏煮了一锅桂花芝麻馅的大元宵,其间兑了许多蜜糖,在甜掉众人大牙未果后,年的氛围也慢慢淡去了,似乎是一眨眼,山中树木萌发了一层淡绿,覆着淡淡绒毛的嫩叶抽出枝条,清晨时又有了鸟雀的鸣唱,地上时常能看见爬行不止的小虫,这个春天来的很快。
褪去了厚重的棉衣,许明世轻松许多,佝偻的腰杆也挺直起来,他时常满山闲逛,与那些花鸟鱼虫谈话,神情轻快无比,沈珏疑心他还能再活上几十年也不成问题。但这话也说不出口,所以沈珏只好一切照旧,伺候着老头儿的衣食住行。
在这个鸟雀聒噪,松鼠满山跳跃的时节,蛰伏在柳延怀中的黑蛇似乎也被感染了那份生机盎然,他终日游走,在山中林木间穿梭,有时甚至流连忘返,直到沈珏将他寻回来。
又一个深夜,柳延从沈珏手中接过不断吐出信子并发出“嘶嘶”声,似乎极不耐烦的黑蛇时,终于感到他的异常并非因为贪玩,一时也想不出理由,只好问沈珏:“他这是怎么了?病了么?”
沈珏摇摇头,“精神好得很,哪里像是病了。”
许明世自厨房里偷了一坛酒,路过窗下时顿住脚,犹豫再三不知该不该道出实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屋内两个聪明人都还在云雾里,唯一的理由是因为,他们并未将那条蛇当做蛇。那是他们的至亲至爱,纵是蛇形,在他们心中,依然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所以最简单的答案,他们却想不出来。
踌躇片刻,许明世冲窗内委婉地道:“他只是……他的春天到了。”说完他便抱着酒坛,匆匆离去的步伐像是做了坏事一般。
——他的春天到了。
许明世的一句话,对沈珏不亚于醍醐灌顶,原来如此,所以最近伊墨如此躁动。他望向柳延,却看到一脸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