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雷鸣不悦地看了一眼柯晓栋,目光又挪了回来。他走到一旁,将靠在墙边的一条沉沉的粗重的铁棍拖了过来,一路拖,一路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吸了一口烟,提起了铁棍,说道:“旁队,你欠晓栋一条腿,你就先还他一条腿吧。
旁辉的双眼盯着他手中的那条棍子。
“注意着点儿啊,头往后点儿,别劈了脑袋。”舒雷鸣将烟夹在嘴唇之间,还这么提醒了一句。他双手提起那条铁棍,高高举过头顶,接着猛地挥下——
旁辉在那刹那间想,幸好阿晾看不到他的厄运,否则得吃多少苦。
剧痛随着一声脆响猛地袭来,旁辉的神经末梢仿佛炸开了一般,脖子上爆出了青筋。他的脸色涨红,拷在背后的十指张开再握紧,身体猛地歪倒一边,连人带椅重重侧摔到地上。他的声音闷在咽喉里,痛得几乎无法发声。好半晌他的气喘带动声带,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咆哮声。一声声的怒吼从胸腔里爆发开来,他瞪大眼睛尽力让自己在剧痛之下保持清醒,身体蜷缩得如同虾米。
方才还在叫喊的那一家三口一瞬间全都消音了。整个空间里安静得可怕,却又充斥着旁辉的惨叫和水滴低落的响声。旁辉在地上扭曲挣扎,那条歪曲的腿蹭得地面一团血污。
沈父吓得直往后缩,他紧紧抱住那对母女,脸色煞白,嗓子像是哑了一般。
舒雷鸣在旁辉的头前面蹲下来,看着他发青又涨红的脸:“我挖出晓栋的时候啊,他一个小腿已经糊啦,我拾都拾不起来。那么冷的天,我说都冻没知觉了,他还搂着我喊痛。他声音都出不了了,还喊痛呢。你说你怎么就能这么忍心把他丢下了?我就对他说啊,没事儿,等回去了,保准能治好,现在断指都能接回去,断腿怎么能接不回去?我给你全收拾起来,抱医院去。他哭着说,以后他跑不了了,跑不了了。”
柯晓栋一直躲在墙角的阴影里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听到这里,他向外走去,脚在地上发出一轻一重的声响。“我出去看着。”
舒雷鸣目送他出门,又扭过了头来,看着只能喘气的旁辉。
“我在手术室里看着他的时候,就对他说,哥给你买最好的腿,进口的,保准用起来和原来的一模一样,让你还能跑,还能跳。但是我失约了。他虽然能走,却再也跑不了第一了。你知道他从小的梦想是什么?参加世界锦标赛,拿个男子组一百米赛跑冠军!以前他训练的时候我给悄悄计时,每天黄昏,饭前,那时候跑道没人训练。他最快的一次,9秒59,和博尔特*就差秒。我真觉得他跑起来啊,跟飞一样。但是现在呢,”舒雷鸣闷了口烟,“他跑不了了。嘿,截肢。”
旁辉的大脑充斥着强烈的晕眩感,舒雷鸣的话一字一句地闯进他的脑海,让他的胸口不住发闷。腿上传来的剧痛又让他的意识不断涣散。
“你说,要我怎么感谢你好?”舒雷鸣冷笑了一声,手掌抚在了旁辉的太阳穴上。
就在这个时候,走出门外的柯晓栋忽然在门口闪了闪,严肃地说道:“有人来了。”
舒雷鸣的眉头一皱,立刻说道:“你进来,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