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坐在厅中,天色更加地晚了,下人们犹豫一下,将徐福安排到了院中休息。徐福也不打算和自己过不去,他心安理得地指使着侍女伺候自己。洗漱过后,他便早早上了床榻。只是因他如今还伪装着,于是连沐浴都变得不方便了。
徐福只能非常不讲究地和衣而睡。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隐约听见了窗户被人推开的声音。
徐福正困倦着,他犹疑着要不要睁开双眼,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先生不管到了何处都是这般镇定啊。”并无戏谑之意,而是十分认真的语气。
徐福心中一个激灵,不得不睁开双眼看了过去。
与白日里一样的青衫,英朗的五官上覆着一层阴沉的气息,不过这股气息并不是冲着徐福来的。他应当是对于熊义的压制,心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弹吧。相比这些,徐福更好奇的是,他是怎么进来的。
“无人看守你?”徐福出声问。
许久不说话,徐福突然一开口,声音还微微有些暗哑。他把自己惊了一下。他似乎不应该在李信面前主动开口,这不就相当于主动承认自己扮女装了吗?但是想到方才李信进来时说的话,他称自己为“先生”。算了,李信应当早就看出来了……
李信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答道:“我的命握在他们手中,他们自然不会担心我离去。再说就算派了人来看我,也是看不住我的。”他并没有表露出对徐福扮女装的任何惊讶,这样平常的态度,让徐福心中顿时觉得舒适许多。
李信方才说出的话狂妄得很,但他的口气却平常得很,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一点的夸张。
“你中毒了?”徐福问他。
李信也不瞒他,干脆地点了点头。
“此毒我能解。”徐福低声道。
李信怔了怔,面带惊讶之色,随即面上又扬起狂热之色,好半天才平复,他望着徐福,声音低沉,道:“我就知道先生是能解决的。”
徐福暗中轻叹一口气。
怎么个个都拿他当全能的呢?都觉得好像没什么他不能解决的事一般。
“既如此,那我也不消与那熊义虚伪相对了。”李信沉声道。他在熊义手底下遭受胁迫,这样的侮辱对于年轻气盛的李信来说,自然是不能忍的,他巴不得干干脆脆杀了熊义才好呢。
“不行。”徐福直接拒绝了他,“如今我们在赵国的地盘上,你且等他亲手将你放走,那时候,他根本不会遣人来抓你,还一心想着你会为他出力,而实际上我已经替你解了毒,你不需再受他拿捏……”
李信无奈点头,“先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实在不愿与那熊义虚伪相对。”
徐福也算是明白过来,为何当时李信见了他顿时放松不少,后来更甚至改变态度答应熊义了。因为他是嬴政身边的近臣,甚至是宠臣,这是秦国上下几乎都知道的一件事,只要徐福能为他作证,那么那绢布上的东西,注定都全是废话,半点用处也起不了。
徐福不由得打量了一眼李信。看来李信也不如他想的那样愚笨啊,他是个聪明人。
“先生怎会在此?”李信出声问道。
“桓齮将军病重,而你失踪。消息报到咸阳后,我便先到军中救桓齮将军去了,而后便顺着痕迹,到邯郸来寻你了。”
徐福三言两语,说得简单,但个中过程有多么复杂,李信是能想得到的,他心中有些感动,定定地看着徐福,道:“多谢先生。”
虽然徐福觉得,就算没有他,李信应当也是能逃出来的。
但是在李信的眼中,自己逃出,和有人重视,愿意来救自己,那可就是全然不同的感受了。尤其是当对方能舍下尊严,假扮女装的时候……
李信心中激荡不已,久久难以平息。他看着徐福的目光有些隐晦,因而徐福也没能发现其中浓厚的、百般交杂的情绪。
“你先回去吧,届时再说。”徐福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开始赶人了。
李信哪里会反抗徐福的意思,他忙点了点头,又按照原路回去了。
徐福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立即倒了下去,很快便睡着了。
那头熊义本是打算将徐福扣留在府中,如此便能为所欲为了,谁知道恰好他被信陵君那里的事绊住了,甚至还听信陵君醉酒后发泄了许多对魏王的不满,信陵君是宣泄舒服了,但熊义却是憋着一腔的火气。待回府后,已是天光微亮的时候。
熊义自然不可能还在此时去做什么。
这个时候能做什么?要去骚扰那都晚了!
熊义只能憋屈地回了自己的屋子,等他醒来时,徐福已经睡得极为舒畅,然后在厅中享用饭食了。熊义走进厅中,便见徐福这副悠然的姿态。熊义挥手将下人叫过来,问他们昨日徐福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们一一说了,熊义微微皱眉。
看来这位赵姑娘并不钟情自己啊。不过瞧她如今镇定的模样,想来也是能适应府中生活的。若是对他无意,那他也只有强留了。
想到这里,熊义觉得心中万分舒畅,像是终于为头疼的事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徐福并不知熊义心中对自己是如何盘算的,他舒服地用完饭食之后,一抬头便看见了熊义,徐福顿时暗道一声幸好。若是在用饭之前看见他,自己还说不准能不能用下去呢。至于用下去的饭食,会不会因为熊义太恶心而吐出来,那就不知道了。
徐福起身走到熊义的跟前去,熊义面带笑容地和他迎上。
徐福却直接绕过了他,想要往府门的方向走,熊义面色难看,低声道:“拦住她。”
下人哪里敢耽搁,匆忙上前去将徐福拦住了,就差没抱着他的大腿不让走了。
徐福皱眉看着他。
熊义却厚脸皮地笑道:“我与赵姑娘颇为投缘,不如赵姑娘便住在我的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