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路程不长,奚亦楠到的时候奚文琮已经从急救室里出来了。
“怎么回事?”奚亦楠问道。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到处插着管子。其实到的时候,奚亦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紧张,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就今天突发的心脏病。”小方回答道。
“心脏病?”奚亦楠疑惑,“他什么时候有的心脏病?”
“上个月刚查到的,只是老爷一直没告诉您。”小方说道。
奚亦楠闻言并没有小方想象中的惊讶,他淡淡地说道:“哦,是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小方感叹着这对父子的冷漠和奚亦楠的薄情。
“奚文琮的家属在吗?他已经醒了。”
奚亦楠进了门,却没看见方助理身后那复杂的眼神。
奚文琮虚弱地在床上,那个男人仿佛老了许多,已经能清晰地看见眼角的皱纹了,自己竟感到了陌生。奚亦楠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奚文琮伸出一只手,奚亦楠把他扶起。“坐下来吧,我们父子俩也有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奚文琮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你老了。”奚亦楠淡淡地说。
“哦。是吗。”奚文琮不以为然地说。
父子俩此时面对面地坐着,此时竟然没有什么话题。两人对视着,相继无言。
“小方应该给你说过了吧。”奚文琮开口道,“我没多少时间了,这是我罪有应得。”
奚亦楠抿着嘴唇没说话。
奚文琮却对他这态度毫不意外,“其实有些事是快死了才看得清,有时候一下,光引流转,也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我做了一辈子的局里人,现在才来当一个明眼人。”奚文琮说道,他认真地看着奚亦楠,“你是恨我,对吗?”
奚亦楠没有说话。
奚文琮了然,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也对,也对,你恨我是应该的。”
“不。”奚亦楠说完,他已经不想跟一个死人计较了。奚文琮脸上明显闪过了错愕,“我从没恨过你。”
奚文琮呆住了。
“哪怕我妈死了的那天,我也没恨过你。”奚亦楠认真地说道,“我妈的死,也不是因为你。”
奚文琮看着奚亦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离他很远了,“是吗,你已经知道了。”
“很早就知道了。”奚亦楠淡淡地说。
奚文琮有些迟疑,“那些人······”
“我知道。”奚亦楠坚定地说,“我有办法的。”
奚文琮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他第一次觉得,奚亦楠太陌生了,他应该是那个纨绔的少爷才对,如今坐着床边,像极了那些老辣的商人,是他从没在奚亦楠身上看到的眼神。
“如果需要,你把公司拿走吧。”奚文琮说道。
“我不要。”奚亦楠斩钉截铁地说,他换了个姿势,使自己稍微舒服点,“谁知道,这些钱干不干净呢,谁要谁拿去。”
奚文琮一愣,自嘲地笑了笑,他的一番事业在自己儿子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也不全是。”奚文琮说,“毕竟也有你妈妈的心血。”
奚亦楠看着奚文琮,没想到竟等来一场苦肉计。
“你这几天,就帮我管着吧。”奚文琮苦笑,“之后你想卖了也行,转让了也好。”
奚文琮的语气很严肃,还是带着董事长的威信。
“你就不怕我把公司搞破产?”奚亦楠嘲笑道。
“你不会的。”奚文琮认真地看着奚亦楠,“你跟他们斗,需要个武器。”
奚亦楠眯了眯眼,像是有些怀疑,“你背叛他们,就不怕他们反过来咬你吗?”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也半个身子入土了。”奚文琮说道,“毕竟,你也是儿子。”
奚亦楠冷笑一下,对着奚文琮的卖苦毫不在意。
随即,奚文琮叫来了小方,“小方,通知下去,最近公司由少爷接手。”
小方刚进门,闻言愣了愣,“是。”
奚亦楠见着没什么事,刚想要走,可奚文琮叫住了他:“有空,去看看你妈妈吧。”
南山公墓在郊区,远离城市的喧嚣,算是给死去的人们一片净土。奚亦楠开车去了公墓,最近转秋,天已经灰蒙蒙的了,像是随时都可以要下雨的样子。
奚亦楠拢了拢领子,此时已经能感到几丝寒风,稍微动作快一点。
路过花店,花店的大娘还认得他,热情笑道:“又来看你妈妈了?”
“嗯。”奚亦楠笑了笑,“您这儿还有白百合吗?”
“有这呢,还剩好多,我给你挑几朵。”大娘挑着花说道,“你每次来都挑白百合,我都记着呢。”
奚亦楠无言地笑了笑。
奚亦楠走出花店,此时阴沉的天已经开始飘起小雨了,奚亦楠呼出一口气,快步向墓地走去。周芸芸的墓地在山顶,是奚文琮一手操办的,其美名曰为了不让她打扰。
奚亦楠上了山顶,周围都是茂密针叶林,此时雨已经有了变大的趋势。
奚亦楠蹲在墓地前。照片上的女人气质清雅,面露微笑,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只不过时间在她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奚亦楠轻轻地把花放在墓前,她生前最喜欢白百合,家里随处都能闻到白百合的清香。
有时候她会把小亦楠抱在怀里,轻轻地念着诗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啊?”小亦楠问。
女人笑了笑,“这里面有我们楠楠的名字,表示见不到思念的人。”
“妈妈很想在想谁呢?爸爸吗?”小亦楠问。
女人温柔地笑了笑,“是。”女人的回答模棱两可,不知道她答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几年后奚亦楠想,或许那时她已经对那个男人失去了信任,那时奚文琮彻夜不归,整日忙着公司。公司是奚文琮一手操办的,其中少不了他岳父的支持。奚文琮白手起家在商圈创造奇迹,说白了也是一个不会顾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