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完这话,满堂寂静。
这晚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乱太让人不知所措,众人无语沉默的次数相对而言也很多。皇帝这话在众人耳中自然满是漏洞的。
宫里的柳贵妃当年生下孩子早夭,那是事实,但林锦文一直活得好好的。按照年岁,林锦文可要比那个早夭的孩子大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不过皇帝要是铁了心了立林锦文为太子,那无论他们提出什么疑点,皇帝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关于年龄有差,皇帝完全可以硬着头说林锦文就是当年贵妃早夭的孩子,至于林家那个真正的孩子,早已经不在了。
皇帝现在只需要给林锦文一个光明正大的皇子身份,而不是他德行有亏之下的私生子,那一切都好办。贵妃之子早夭,那可是能在宫中查证的事。
想当年前朝皇帝早逝,宫中无子,大臣们还不是跑到民间大街上找到了前朝皇帝遗留在民间的私生子,最终拥护他成了皇帝。
说是私生子,谁知道是不是皇家血脉,史书上对此也颇有争议。林锦文现在这处境可比那前朝皇帝私生子要好的多,至少皇帝已经开口承认他的身份了。
秦南为人古板,但他到底是个人,是人就有弱点,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今日开口指责周瑞不配为太子。
他顺着皇帝的意开口,以为最终会花落五皇子头上,谁知道二皇子半路出来了不说,五皇子不但不能成为太子,还成了皇帝身上一个巨大且洗不清的污点。
他正想着今日这事怕是落在二皇子头上了,结果黄雀后面还有林锦文这个猎手。
这事情接二连三的出来,从刚才林锦文那话,和柳老将军的那番威胁的话中可以看出,皇帝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宣布林锦文成为太子之事的吧。
但秦南想到往日皇帝对林锦文毫无下限的宠信,心里不由的怀疑,皇帝心里是不是心里早就熟知一切,他想要推举林锦文上位,才折腾出这么些事的。
同秦南有一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谁让皇帝当初实在是太宠信林锦文。一开始三皇子周祥揍了林锦文,被打被骂的是周祥。
等林锦文因为兽房之乱自己差点葬身猛兽之口而揍了大皇子周瑞,皇帝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还安抚林锦文让他好生休养。
明明生下的是个暗双,非要说是个儿子,皇帝还真让御医改口了。
这样的宠信,哪朝哪代有?他们合情合理的怀疑,皇帝心里根本就是看重林锦文的。正好现在宫里明面上的皇子都有污点,林锦文可不就顺着台阶走到最后了。
对于秦南这些人异想天开的想法,皇帝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心里怕是会吐血的。
皇帝望着众人道:“众位卿家不用过于操心此事真伪,皇家血脉不容玷污,朕早已经进行过滴血验亲,锦文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皇帝这般开口后,众人更没有话说了。林锦文肯定是皇帝的血脉,问题就存在他是贵妃之子还是柳氏之子。
这两种身份是截然不同的,若真是贵妃之子,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若是柳氏之子,那他的身份就有点羞于人口了。
秦南心里倒是还想说什么,但他并没有说出来。他是历经过一次生死的人,自然知道有些话说得太真太深,那就等于在逼迫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同臣子之妻有染。
皇帝怎么可能乐意承认这事儿,最关键的是林锦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容许自己身份有异的。
齐妃的嘴动了动,她是有话要说的,但她对上林锦文那似笑非笑却森冷无比的眼神后,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
周安在林锦文手中,她说错话,周安怕是会没命的。
林锦文看着齐妃抿紧了嘴,他轻轻笑了下,对于聪明懂进退的人,他的心情是相当好的。
而此时被人注视着的另一个主角林松仁则是在沉默。
林锦文看向他,错开眼徐徐开口道:“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很担心早早,毕竟我们今天都入宫了,万一有人对他不利拿他来威胁我,那我总要顾忌三分的。”
林松仁浑身一抖,他知道林锦文这是在威胁他。提到林早早,就让他想到了林家,林家有他的母亲,还有林家亲族。
如果今日的事不能令林锦文满意,那等待林家的怕是灭门之灾。
林松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在林锦文手上,当然他还可以不顺着皇帝的话开口,那等待他的定然是萧如归的剑。
他看了看身边神魂不安又惊恐无比的林文眷,又看了看梅氏,最后他惨烈的笑了下道:“皇上说的是。”
林松仁说着这话时,他垂下了头,为了今天,他算计好了所有突发的意外,唯独没有算计到林锦文的心思竟然隐藏的这么深沉。他和萧如归交好,和柳家更是至亲。
皇帝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发展到现在。
这时王忠派人前来禀告皇帝,说五皇子周康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控制住了,日后需要细细调理才能保住身体稳健。
皇帝听到这话冷笑出声,他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安昭仪和一脸慌张心疼的周瑞,他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在泛疼。
因为周康,他成了大周这么多皇帝中的一个笑话。他甚至还打算立周康为太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寒着嗓子道:“告诉王忠不必进行医治了。”
“皇上。”安昭仪惊叫了一声,她脸上还有五指印,她爬向皇帝哭着求着道:“皇上,求你开开恩,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皇上,你放过他吧。”
周瑞也想向皇帝开口求情,对上皇帝那冷冰冷的视线时,他喉咙里的话没有吐出来。在眼睁睁的看到安昭仪被皇帝踢飞摔在地上之后,周瑞的脑子一懵,什么害怕、慌张都没有了。
他哈哈大笑两声望着皇帝满脸怨恨的说道:“这都是你的错。”
贤妃望向周瑞想让他不要再开口刺激皇帝了,周瑞却宛如疯了,他站起身指着皇帝眼泪啪啪落,脸色苍白又狰狞道:“你看看皇位谁不想得到,我是大皇子,可这多年来我还只是大皇子。你从来不给我希望,你就故意看着我们争看着我们斗,现在好了,我们这些生在宫里的皇子都有罪名,皇位你可以给你自己最心疼的私生子了,这些你满意了吧。”
“你……”皇帝被周瑞这一番指责气的血往脸上跑,他脸通红又狼狈,指着周瑞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锦文呵了一声,他挑眉闲闲道:“大皇子这话就不对了吧,于公皇上是一国之君,你是大皇子,皇上不立太子你就该安安稳稳的行事,让皇上看到你的能力而不是愚蠢。于私皇上是你的父亲,你应该敬仰他而不是为了权势睡他的嫔妃,给他带绿帽子,还杀他的儿子。”
“这些事别说是在皇家,就是在普通人家都让人接受不了吧,难道这些事也是别人拿着你的手强迫你去做的?你三十岁了,不是三岁,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不感到可笑吗?”林锦文倒不是想替皇帝说话,只是他懂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周瑞现在一无所有,再加上他这么疯疯癫癫狼狈不堪的模样,别人下意思的会把他犯下的错缩小,替他找借口,就会觉得他挺可怜的。
这样一来,众人就会觉得他林锦文做事太过阴毒。以后不管如何,他现在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皇帝望着林锦文冷然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林锦文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总能抓住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让人刚刚想要转变软化的态度可以立刻变得坚硬起来。
周瑞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同旁人有什么关系。
皇帝想到这里猛然坐下,冷然开口道:“贤妃和安昭仪窥视帝意,勾结外臣,参与朝政,德行有亏,即日起打入冷宫等候发落。齐妃勾结镇国公府等人妄图谋逆,乃是死罪。齐妃暂且打入冷宫,立刻查封镇国公府。今日所有与之有关之人,查证之后再做处置。”
皇帝这话一出,便有宫人忙上前把贤妃、齐妃、安昭仪给抓住了。
安昭仪心里挂念周康,眼泪汪汪的望着皇帝,明知无望,却还想求皇帝一个恩典。
只是安昭仪刚喊了一个皇字,便被人捂住了嘴。
萧如归带头拿下了支持周瑞和支持周安的所有人,然后他并没有直接把人带走,而是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什么。
至于贺帆,被人押下去了,以后还需要他的口供呢。
他离开时想对萧如归说些什么,但萧如归并没有看他。
在贺帆选择背叛他时,他们之间就没什么情谊了。
现在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的结果,人没什么可看的,哪怕他们曾经是很好的兄弟,现在也不过是对立关系。
今日是他跟着林锦文赢了,所以他安稳的站在这里。如果今日是贺帆跟着周安应了,那被押下去的就是他了。
林锦文有一句话说的对,个人选择问题,没有对错彼此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把朝堂上这些参合几位皇子争夺的大臣都拿下后,朝堂上的位置几乎要空出大半。工部侍郎是个老头,他被抓着的人突然高呼了句:“皇上微臣冤枉。”
他打破现场的平静后陆陆续续有人跟着这么喊了起来,然后大半人共同呼喊自己冤枉,很有气势的模样。
皇帝看的十分心惊,他眯了眯眼,都把这些人抓起来是不可能的。但他刚开口,就有人给他唱反调,这些人怕是想要以朝中无人可用逼迫他放人。
皇帝今晚上被逼迫的次数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他心里早就不耐烦了。
不过在他准备开口时,皇帝沉吟了下望向林锦文道:“你觉得当如何处理?”
林锦文抬头望着群臣,他道:“你们嚷嚷什么,是非曲折皇上自然会查清楚。别以为这朝堂上没了你们就运转不了了。这朝堂上就算没有一个人,皇上还在,大周也还在。”
看到有些人还想开口,林锦文冷下眼:“别给脸不要脸,皇上今日过后封印到十五,到时从各地选调官员前来京中任职便是。地方官员若是有缺口,往年那些进士多的去,给他们加恩,没有人不愿意当官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没有进士,皇上还可以加开科举选拔人才。所以让你们配合调查一下又没有直接要你们掉脑袋,你们不乐意个什么劲儿?”
林锦文开口说话永远都不那么斯文,被他点到的人心头起火。不过这样一来,刚才想要闹腾的群臣都哑火了。
林锦文什么性子说来他们还真没摸到边角,反正以前的蠢啊没脑子啊都是表象,就怕他是个不容人的,那有些人可就惨了。
若是往常皇帝还会是一副看笑话觉得他说话太直太蠢,可是现在,皇帝心情复杂。
皇帝因此嗤笑了声淡淡道:“来人,把工部侍郎单独关押,明日午门斩首。”
林锦文看向皇帝,知道皇帝这是在杀鸡儆猴。
说完这处置,皇帝闭上了眼,他道:“时辰不早了,其他人都退下吧。”
该说的都说了,该抓的也都抓了,闲人都应该离开,留下点空间给他们这群身在局中的人。
没有参合任何一派争夺的人也不少,他们相互看了看都默默离开了。
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惜命,也有不要命想要名誉的,但这种时候他们心里清楚,无论说什么林锦文的皇子身份他们都阻止不了了写在皇家玉碟之上,皇帝不会也没办法听他们的。
这些人匆匆忙忙的走出宫门,只见皇城之外,有人骑马等待,雪落肩头,染白了眉眼,四周将士迎雪而立,纹丝不动。
看到有人打开了宫门,骑马之人扬声道:“什么人?”
四周将士拔剑之声微响,有官员忙道:“我等是奉皇命出宫的官员。”生死一瞬之间,有人又弱弱的开口道:“皇上已立三皇子锦文为太子,即日便会昭告大周。”
骑马之人这才动了下,他挥手打了打自己肩头的雪花,道:“既如此,我等当入宫面见皇上。”
他翻身下马之际,宫墙上的烛火之下,有那么年迈的老臣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惶惶然然中想到这人竟然是柳俊溪。
在那种紧张的情形下,柳俊溪何时出宫的他们竟然不知道。
众人心中一紧,在众多将士的注视下,匆匆回到了家。今天皇宫里太惊险了,他们差点没回来。
就算回来了,这个年,怕是要不好过了。
皇宫之内,等那些所谓的闲人都离开后,皇帝看向林锦文道:“周安呢?”
林锦文和他对视着,不亢不卑,但笑不语。
皇帝呵呵两声点了点头,招手让王尽安去拿了皇家玉碟,然后亲自在上面填写了林锦文的名字,不应该是周锦文。
周锦文,夫郎顾轻临,其嫡长子林早早,应该是周早早暂不入玉碟。
有了这份代表身份的玉碟林锦文皇子的身份才算是真正得到确认。
皇帝又道:“周安呢。”
“被打晕又喂了mí • yào,在皇上你寝宫的床下面躺着呢。”林锦文看着玉碟上的名字随口说道。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