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他舌尖说出,总带着别样的勾子,让人想到别处去。
她没有什么力度地瞪了他一眼,“别说了!”
再说下去她就要不认识“身体力行”这个成语了。
他低下头来,轻轻柔柔地说,“毕竟我是立志吃软饭的人,总得付出些体力劳动,才能讨你欢心不是?”
她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完了,她又要不认识“体力劳动”这个词了!
明天才开始正式上班,他们下午的时候便去方康维的家。
方康维的家在珊瑚街,这里住着的人大多数是建国以后上岸生活的疍家人,和棉纺厂干净整洁的环境不同,珊瑚街一个房子接一个房子地挨着,看上去感到非常挤。
苏竟骑着自行车载陈嘉嘉来到巷口,便只能推车进去了,巷子原本铺了一些麻石,但被人撬走了,只剩下坑坑洼洼的路面,还污水横流。
这卫生情况还比不上北竹村呢。
苏竟说,“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找人。”
陈嘉嘉摇摇头,“我们一起去吧。”
问了在巷口玩玻璃珠子的小男孩方家的具体位置,苏竟推着车,陈嘉嘉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巷子。
苏家就在巷子中间的一栋小平房里,门前还栽了两颗簕杜鹃,大门紧关着,只听到里面隐隐有人在说话。
苏竟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我们是
方康维的朋友。”
说话声停了下来,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姑娘开门,她长得浓眉大眼,跟方康维有一点像。
“我四哥下乡插队,还没回城呢。”姑娘神情有些警惕。
陈嘉嘉说,“我跟方康维同一批下乡插队,现在想过来看一下他有没有回城,你是他的妹妹吗?”
“是的,我叫方雪花。”
“那你阿婆呢,在不在家?”陈嘉嘉问。
“在家,”方雪花说,“你们在门口等一下,我叫她出来。”
陈嘉嘉觉得奇怪,方雪花见有客人来了也不请进屋子,反而让客人在门口等,而且屋子里还坐着一对中年夫妇,还有四五个青年男女,似乎对她和苏竟的到来不感兴趣,看也没看过来。
方家的人口真多。
方婆子很快出来了,她七十多岁,穿着一件蓝灰色的对襟中袖衫,看上去精神挺好的,走路姿势十分稳健。
方雪花不放心,看了好几眼,最后站在门槛处看着他们,似乎在掂量他们真正的来意。
方婆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竟身材高大遮住方雪华的视线,陈嘉嘉借这个机会将装着钱的信封塞到方婆子上衣口袋,低声说,“这是方康维让我带给你的钱,总共有一百块。”
方婆子大惊,口袋里的钱滚烫滚烫的,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拿,“不是说去年收成不好,他怎么还有钱给我……”
陈嘉嘉递过一小袋水果糖和番石榴,这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方康维到公社小学做代课老师了,应该收入稳定,你就拿着吧,这些水果是自家地里种的,你尝尝。”
“我怎么好意思……”方婆子推却不过便收下来,然后郑重地跟陈嘉嘉道谢,“我看不懂字,康维平时也很少写信回来,我总担心他过得不好,现在知道他当上代课老师,不用每天做农活,我就放心了。”
他们又聊了几句,苏竟和陈嘉嘉就离开了。
直到看不到人影,方婆子才提着水果和糖转身进屋子。
方雪花欢快地说,“四哥的朋友真够
意思,还带来了水果和糖。”
可惜他们家现在这个氛围,实在不好意思将人请进来坐。
她的父亲听说有糖,勉强笑了一下,“看来他们礼数周全。”
方婆子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方雪花马上过去拿了一颗糖打开来吃,“哇,真甜,你们快来吃呀!”
她还以为这些人是过来追债的债主呢,谁知道真的是四哥的朋友。
方大哥没有吃糖的心情,愁眉苦脸地对方父方母说,“爸、妈,你说我欠的钱怎么办,如果还不起,那些人肯定要打死我!”
“爸妈所有的钱都给你搜刮得一干二净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鬼吼鬼叫?”方二哥拍桌子。
眼看又要开始吵起来。
方婆子连忙躲进房间关上门,枯瘦的手打开信封拿出十张钱,然后将钱塞进床脚的砖块下面。
这些钱是给方康维娶老婆用的,谁也不能动。
作者有话要说:苏竟,重新定义中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