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水生和生产队干部还没到,谷场上热闹得,社员们交头接耳地聊天,锄头簸箕就随意地放在一边。
刘香兰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似乎什么都看不顺眼,尤其张祥妈还在她面前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更增添了这份燥意。
这时候,她听见坐在身后不远处的陈嘉嘉问,“今天早上给你泡的麦ru精喝了吗?”
苏竟说,“喝了。”
陈嘉嘉煞有介事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罐麦ru精味道怪怪的,好像坏掉了?”
“好像的确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苏竟低下头来。
他演技不好,不这么做的话就怕刘香兰突然回过头来发现破绽,到时候坏了陈嘉嘉大事。
张祥妈在一边一边啧啧有声,“瞧他们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能喝上麦ru精?”
刘香兰只觉得周围的声音轰轰隆隆的,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才觉得精神好一些,“瞧你这话说的,喝麦ru精就是过上好日子了?”
她也喝麦ru精,那她家过的也是好日子了。
“我们村有几个人能喝上麦ru精的,这不叫好日子,什么才叫好日子?”张祥妈不服气了。
刘香兰说,“那是你眼界小,没见过世面,我跟你说,世上总有这么些人,总以为别人贪图她那点东西,疑神疑鬼的。”
张祥妈听了前面那段话有些生气,刘香兰今天吃炸|药了吗,怎么逮到谁就骂谁?等她听到后半段就醒悟了,刘香兰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张祥妈这下来劲了,难道这面还有她不知道的故事吗?
没等她开口,陈嘉嘉呜咽着说,“小婶婶,我没有冤枉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进你房间找那罐麦ru精,哪知道你把我骂了一顿,还把小叔和苏竟也关在门外不让进去。”
说她在哭,可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流不下来,而且口齿清晰,将事情叙述得一清二楚。
陈嘉嘉平时在大家眼中就是城里来的大小姐,骄纵又有些任性,心眼不坏,一直追着苏竟跑,少和其他人打交道。
现在她强忍着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配上一张漂亮脸蛋,和之前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不免有些偏心。
不得不说,能哭得楚楚可怜是一种本事,就连苏竟知道她是装的,心也随着她难受起来。
梁水生老婆问徐翠洁,“这到底怎么回事,陈知青好端端地怎么哭起来了?”
徐翠洁没想到陈嘉嘉说哭就哭,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刘香兰就抢着说,“你别听陈嘉嘉胡说八道,她丢了一罐麦ru精,冤枉是我偷的,我是那种人吗?”
“是我不好,不应该为了一罐麦ru精坏了亲戚间的感情,”陈嘉嘉大方认错,小声哭泣,“你真想要可以跟我说,何必偷偷地拿走呢?”
梁水生老婆说,“香兰你别这么大声,陈知青是斯文人,你这样会吓坏她的。”
因为陈嘉嘉上次帮忙开车送粮食,还有上上次帮忙拖住何队长,梁水生老婆对她非常有好感。
至于刘香兰,大家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刘香兰咬牙,“我没有!”
“小婶婶,早上我喝麦ru精的时候,发现有股霉味,可能已经变质了,还跑了几趟厕所,你千万别给苏英吃,免得到时候拉肚子。”陈嘉嘉抹着眼泪。
苏竟捂着肚子,“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肚子疼,我先去办公室那边借个厕所。”
在一旁看热闹的罗忠实对黄雷说,“第一次看到苏竟跑这么快,大概憋不住了。”
陈嘉嘉暗暗竖起大拇指,做得不错。
正在懵懂地看着大人说话的小苏英听到自己名字,回想了一下人参麦ru精的甜蜜滋味,觉得和大嫂说的不一样,“不会啊……”他觉得不仅没有霉味,还好喝呢。
今天早上他趁妈妈到灶台煮早饭,偷偷地拿出红罐子,抓了好几把到嘴里。
干吃可太香了!卡擦卡擦的。
就是喝完以后想喝水。
刘香兰眼疾手快捂住小苏英那张闯祸的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她心将信将疑,陈嘉嘉那样子不像说假话,事情关系到小苏英,她不得不留多一个心眼。
刘香兰心摇摆不定起来,可万一陈嘉嘉骗她呢?
陈嘉嘉添把火,“小婶婶,你可想清楚了,我现在已经提醒你,要真出什么事就怪不得我了。”
她就是故意使坏,让刘香兰疑神疑鬼,以后刘香兰喉咙不舒服会想到麦ru精,被蚊子咬了会想到麦ru精,就算偷了也不敢吃。
刘香兰抖抖嘴皮子,才发现喉咙干得,“我没拿你的东西,为什么要怪你!”
陈嘉嘉破涕为笑,“大家听到了吗,以后真出什么事,记得要为我作证啊!”
梁水生老婆离他们近,将小苏英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明白是怎么回事,马上应和说,“陈知青,你放心吧,大家都听清楚了。”
刘香兰又惊又疑,昨天晚上喝过的那杯香甜可口的麦ru精,味道也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有点怪味,似乎又没有。
可为什么她和小苏英就没有拉肚子呢?
徐翠洁劝她,“弟妹,你回头再看一下那罐麦ru精,真有霉味就别吃了,钱是小事,吃坏肚子不就自己找罪受吗?”
刘香兰顶回去,“你们真可笑,我说了没拿就是没拿,别整天在这唧唧歪歪的。”
“好了开会了,有什么事开完会再说!”这时候梁水生从谷场旁边的办公室走出来,他手上拿着工分登记手册,走路有风。
大家一下安静下来,徐翠洁小声地安慰陈嘉嘉,“别哭,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双方一开战,苏盛觉得尴尬极了,恨不得缩到一边去。
开完会,刘香兰直接拽着小苏英走了,没给陈嘉嘉开口的机会。
陈嘉嘉觉得好笑,也转身去牛棚牵牛。
今天和昨天一样酷热,连吹来的风也带着燥热,刘香兰找了棵茂盛的大树,让小苏英在树下玩,她则到田里劳作。
现在是番薯收获的季节,再不收就会被田鼠吃掉,白白辛苦几个月。大家分成几队,一垄一垄地锄过去,看似轻松,实际也挺累人的。
苏盛皱眉看着在树下玩的小苏英,对刘香兰说,“要不你跟妈服个软,让妈帮你带苏英,这样他不用跟着来地里,你也能轻松一点。”
刘香兰说,“分家时我就没有想过她帮忙带孩子,我一个人能做好。”
苏盛嘀咕说,“你干嘛对我妈意见这么大,我爸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不容易……”
“闭嘴,干活去。”刘香兰不耐烦地说,听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能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