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璇看着一身伤痕的秋娘,其实还很犹豫,她一边轻柔地解下秋娘身上的绳索,一边蹙着眉问她:
“你今日就要去寻你那位好友么?天已经黑了,不如我明日送你回去,正好还能请大夫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看如何?”
可秋娘却颤着声说道:
“……姑娘,刺史家的王公子说了,他……他明日便要……夺了我的身子,我怕……”
清璇最是见不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淌眼泪,她轻轻将秋娘搂在怀里,好生安慰她:“莫怕,你若是住在我房里,丞相也会护着你的,刺史公子怎能再去夺你身子?”
潜意识里,清璇就觉得,若是自己执意护着这个丫头,杨桓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种感觉很令人安心。
谁知秋娘却又呜呜哭了起来,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清璇的手指,哭到:
“他们官官相护,如何能放过我一个弱女子,姑娘,求求你带我走吧,就把我送出去就行,剩下的路我认识。”
清璇又劝了劝,可秋娘却如惊弓之鸟一样,说什么可不敢在这刺史府里过夜了,清璇便叹了口气,走出去,唤了陈生出来。
“你方才在门外,将里面的事情都听清楚了?”
她晓得的,陈生被杨桓派来做影卫,肯定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了。
陈生便重重点头。
“我打算将这姑娘连夜送出去,你也瞧见了,她那模样,不知道有多可怜。”
陈生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丞相命我护你周全,今日实在太晚,你们两个姑娘出去不安全。”
陈生是个将杨桓命令当圣旨的人,清璇觉得陈生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是好笑,便笑说:
“所以我找你来商量啊,你带着你手下的人送我们出去呗?秋娘她朋友家不远,就隔一条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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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之时,百里策耐心地拨动书案上几个木棍,扶风悄悄地进来了,也不敢打扰世子占卜,便静静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扶风是百里策的影卫,是早些年镇南王从南疆挑出来送到百里策身边保护他安全的。可扶风总觉得就算没有自己保护,世子也不会太危险,世子的功夫,其实不比自己差呢。
“我今儿给自己算了一挂,它说我今日命犯桃花。”
百里策用一根手指轻轻推乱了按特定规律摆好的木棍,抬眸对扶风轻轻一下,那薄唇微微一弯,仿佛绽放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世子风华隽朗,自然是不缺桃花的。”
扶风赶忙拱手,对着世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虽说世子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好相与,可世子的那些手段,自己都见过呢。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懂得恐惧。
“天下桃花虽多,可我唯独偏爱那一朵,扶风,你是知道的。”
扶风自然知道,世子当年为了救沈家小姐的命,对着南疆那上了年纪的祭司威逼利诱,利诱么,自然是许南疆一半的兵马权。威逼……当然是扶风带着手下的人动手了。
“那属下祝世子早日心想事成!”
他许久没听到百里策再说些什么,正兀自担心是不是哪里触怒于他,于是便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眼百里策。
百里策又拨弄着那几根木棍,皱着眉,说道:
“它说我今日的桃花在南面。”
扶风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半晌后他又听见世子自言自语:
“南面……可真是有意思了,南面不正是刺史府么?”
扶风自以为懂了,便连忙说道:“世子,会不会是沈小姐重生在了刺史家的千金身上?那咱们提亲去,可要抢在丞相前面啊!”
百里策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他甚至有些担忧地蹙眉,说道:“我要是没记错,杨桓是不是暂住在刺史府了?”
扶风一愣:“世子……”
“你说今天占卜到的东西,是不是和杨桓有什么关系?”
“属下不知。”
“你说奇不奇怪,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杨桓这次来维扬实在是反常,若说维扬的冤案,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堂堂一个丞相,哪里需要亲自前来?”
“或许丞相心系百姓?”
扶风试探地说道,说完便看见他家世子抿唇一笑:
“我还不了解他?他那人也就是对他身边的人温和一些,对旁的人甚是凉薄,他不会为了一桩事不关己的冤案走这么远的。”
扶风便低着头,听他家世子继续说:
“而且我这两天细细想了一下,杨桓船上那个侍女其实有些奇怪。杨桓这人,骨子里迂腐得很,他纵使再喜爱一个丫鬟,也不会许她在客人面前这样放肆。”
百里策沉吟片刻,吩咐道:
“你马上带着人,给我把刺史府周围守好了,尤其附近十几岁的姑娘,给我盯紧了,可明白?”
“明白!”
扶风正要出去,却听他家世子又唤住了他,只见百里策伸出食指,对着他嘱咐道:
“小心动作,不许吓坏了人家姑娘,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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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召集了手下的人,提着灯笼,护送前面两个丫头。陈生觉得自从清璇来了之后,自己的工作逼格便直线下降。比如从前还能和同行吹“我可是保护丞相于刀光剑影之中”,可现在呢,提着灯笼,送小丫头回家。
没劲。
维扬虽然繁华,可到了晚上,还是有宵禁。街上空空荡荡的,侍卫们手里的灯笼将清璇的影子拉的很长。
秋娘被清璇扶着,虽然动起来身上的伤口还很疼,可却不忘对清璇说:
“姑娘的大恩大德,妾身感激不尽,只有来世结草衔环报答了……”
清璇便淡笑:“无事,只是我看见你便觉得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看着你便觉得亲切的很,便想帮帮你。”
“可我从小便被爹娘遗弃,如何能和姑娘相识呢?怕是姑娘将我看成了旁的熟人罢?”
这话倒是点醒了清璇,是啊,为何上次在船上就看秋娘与旁人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像那个人?
清璇盯着秋娘的脸蛋看了半天,忽然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有些像……”
就在这时,身后的灯光忽然一暗,清璇微愣,问道:“怎么回事?”
身后跟着的侍卫们亦左右查看,队伍后面传来了一道嗡声嗡气的声音:
“姑娘,是风把灯笼吹灭了,无事的。”
清璇嗯了一声,可心里却因为那两盏灭了的灯笼而隐约不安,再看着秋娘的脸,却忽然想不起来她究竟像谁了。
夜风幽幽,道路两旁的树木“簌簌”作响,清璇无端地就有些害怕。
“秋娘,我们走快些可好?”
秋娘亦害怕,自然答应,两人走在前面,路过一个拐角时,清璇的目光落在了墙壁的影子上,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墙壁上,只有八道影子!
可那些侍卫加上自己和秋娘,明明是有十个人的。
另外两个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方才那两盏灯灭的蹊跷得紧,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么?
脚下的路便走的战战兢兢,她试探性地开口:
“陈生?”
“属下在。”
听见陈生沉稳的声音,清璇的心这才略略安稳,她便听陈生说道:
“过了那条街便到秋娘朋友家了。”
清璇听陈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他并不知道队伍里少人了,又或者是墙壁上的影子重叠,令自己少看了两个人?
又走了几步,队伍里一个后生忽然叫道:
“哎,你这人怎么……你……啊……他,他死了!”
众人大惊,纷纷回头,便看见队伍末端那个少年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想必是之前便要倒下,却碰到了前面那人的身上,这才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陈生近看,发现这少年被人用极细的线割断了脖子上的动脉,双眼翻白,死去的时间不久。
队伍里立刻一阵骚乱。
谁能想到,一直跟在身后的兄弟,竟然被人没声没息地杀了?自己走在前面,竟然还没有察觉!
这时忽然又有人喊:“不好了,队伍里还有两个兄弟不见了!”